（一）
夜，濃得化不開。
寒風(fēng)卷著遼東特有的、裹挾著雪粒和沙塵的“白毛風(fēng)”，如同無數(shù)冰冷的鋼針，抽打在裸露的皮膚上，帶來刺骨的寒意和細(xì)密的疼痛。黑暗籠罩著起伏的丘陵和稀疏的樹林，仿佛巨獸蟄伏的脊背。
王小偉伏在一塊冰冷的巨石之后，身體如同融入巖石的陰影，呼吸悠長而微弱，幾乎與環(huán)境融為一體。他的目光穿透沉沉夜幕，如同最精密的雷達(dá)，掃視著身后那片吞噬了數(shù)萬西路明軍的、死寂的黑暗——薩爾滸的方向。
沒有追兵的火光，沒有馬蹄的震動。只有風(fēng)聲嗚咽，如同數(shù)萬亡魂不甘的低泣。
“甩掉了……” 王小偉心中默念，緊繃的神經(jīng)終于稍稍松弛。連續(xù)一夜的亡命奔逃，利用復(fù)雜地形、逆向思維和超強(qiáng)的反追蹤技巧（消除痕跡、制造假象、利用河流掩蓋氣味），終于暫時擺脫了如同跗骨之蛆的后金追兵。
他輕輕活動了一下因長時間保持潛伏而略顯僵硬的關(guān)節(jié)。肩胛處被箭矢擦破的皮膚早已結(jié)痂，肋下那道淺痕更是消失不見，仿佛從未出現(xiàn)過。時空亂流淬煉的身體，恢復(fù)力堪稱恐怖。
他側(cè)耳傾聽。
風(fēng)聲中，隱約傳來壓抑的、斷斷續(xù)續(xù)的呻吟，還有極力克制的、牙齒打顫的咯咯聲。聲音來自下方不遠(yuǎn)處一片背風(fēng)的洼地。
王小偉如同貍貓般悄無聲息地滑下巨石，朝著聲源處潛行而去。
洼地里，景象凄慘。
幾十個身影蜷縮在一起，像一群在寒風(fēng)中瑟瑟發(fā)抖的鵪鶉。他們大多穿著破爛不堪、沾滿血污和泥濘的鴛鴦戰(zhàn)襖，不少人身上帶著或輕或重的傷口，簡單的包扎被滲出的鮮血浸透，又在低溫下凍結(jié)成暗紅色的冰坨?？諝饫飶浡?、汗臭、凍傷潰爛的異味和絕望的氣息。
張破虜靠在一塊石頭上，臉色因失血和寒冷而呈現(xiàn)出不正常的青灰色。他左臂用撕下的衣襟緊緊捆扎著，但仍有暗紅色的血漬不斷滲出，浸透了布條。趙鐵柱胸口纏著厚厚的布帶，呼吸粗重，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肺部拉風(fēng)箱般的嘶鳴，顯然內(nèi)腑受了震蕩。他們身邊，只剩下不到三十人，個個帶傷，神情麻木，眼神空洞地望著黑暗，仿佛靈魂已經(jīng)被薩爾滸的血海吞噬。
“水……水……” 一個年輕士兵蜷縮著，嘴唇干裂起皮，發(fā)出微弱的呻吟。
“省點(diǎn)力氣吧，狗兒?！?旁邊一個老兵有氣無力地拍了拍他，“這鬼地方，連尿都凍成冰疙瘩了。”
王小偉的出現(xiàn)，如同幽靈，沒有發(fā)出絲毫聲息。但當(dāng)他的身影從陰影中走出，踏入洼地邊緣時，所有殘兵的目光瞬間聚焦過來！那麻木空洞的眼神里，驟然迸發(fā)出難以言喻的復(fù)雜光芒——有敬畏，有依賴，有劫后余生的慶幸，更有深深的、刻入骨髓的恐懼。
“將……將軍！” 張破虜掙扎著想站起來，被王小偉一個手勢制止。
“追兵暫時甩掉了?！?王小偉的聲音不高，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，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，驅(qū)散了部分絕望的寒意，“清點(diǎn)人數(shù)，報告情況。”
“回稟將軍！” 趙鐵柱強(qiáng)忍著胸口的劇痛，嘶聲道，“算上您，一共三十二人。重傷……七人，包括張守備和我。輕傷……基本人人帶傷。武器……” 他苦笑了一下，指了指地上散落的幾把卷刃的腰刀、斷矛，還有幾桿濕透后徹底報廢的三眼銃，“就這些了。干糧……早沒了?！?/p>
王小偉的目光掃過每一張布滿血污和疲憊的臉。三十二人。這是從薩爾滸尸山血海中，被他硬生生拽出來的最后火種。
“名字。” 王小偉看向那個要水的年輕士兵。
年輕士兵一個激靈，掙扎著坐直：“回…回將軍！小…小人李狗兒！撫順人！火銃手！”
“張破虜，撫順守備?！?/p>
“趙鐵柱，原杜帥麾下夜不收什長！”
“王老蔫，刀盾手……”
“劉三，長槍手……”
幸存者們一個個報上自己的名字和曾經(jīng)的兵種，聲音或嘶啞，或微弱，卻帶著一種莫名的儀式感。每報出一個名字，都仿佛在確認(rèn)自己還活著，確認(rèn)自己還屬于這支從地獄歸來的隊伍。
王小偉默默記下。李狗兒，名字卑微，眼神里還殘留著屬于少年的驚恐，但也有一絲未被徹底磨滅的光。這個火銃手，或許有用。
“將軍……我們……現(xiàn)在去哪？” 張破虜?shù)穆曇敉钢撊鹾兔悦?。前路茫茫，后有追兵，缺衣少食，傷兵累累，看不到任何希望?/p>
王小偉沒有立刻回答。他走到洼地邊緣，抓起一把冰冷的泥土，湊到鼻尖聞了聞，又抬頭望向東南方尚間崖的方向，眼神銳利如鷹。
“馬林……” 他低聲吐出這個名字，帶著一絲冰冷的嘲諷。歷史記載，開原總兵馬林率北路明軍駐扎尚間崖，畏敵怯戰(zhàn)，坐視杜松部覆滅而不救。指望他，無異于癡人說夢。
“尚間崖不能去?！?王小偉斬釘截鐵地下了結(jié)論，“馬林靠不住，去了是自投羅網(wǎng)，或被他當(dāng)作替罪羊推出去頂罪。”
他的話如同一盆冷水，澆滅了殘兵心中最后一絲僥幸。氣氛更加壓抑。
“那…那我們?nèi)ツ?？回沈陽？?李狗兒怯生生地問。
“沈陽？” 王小偉目光投向西南，那是沈陽的方向，也是后金軍下一步必然劍指的目標(biāo)。路途遙遠(yuǎn)，沿途必然遍布后金游騎哨探。以他們現(xiàn)在這支殘兵的狀態(tài)，穿越數(shù)百里敵占區(qū)，無異于送死。
“沈陽是最終目標(biāo)，但不是現(xiàn)在?！?王小偉收回目光，聲音沉穩(wěn)，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冷靜，“當(dāng)務(wù)之急，是活下去。找個地方，讓大家喘口氣，治傷，弄點(diǎn)吃的，恢復(fù)體力?！?/p>
他的目光在黑暗的地平線上逡巡，最終定格在東北方向一片連綿起伏、被濃密枯林覆蓋的丘陵地帶。那里山勢陡峭，林木茂密，地形復(fù)雜。
“進(jìn)山?！?王小偉指向那片黑暗中的山影，“找一處隱蔽、易守難攻、靠近水源的地方，暫時落腳?！?/p>
“進(jìn)山？” 王老蔫面露難色，“將軍，這大冬天的，山里更冷，野獸也多，我們沒吃的沒藥……”
“留在這里，只有凍死、餓死，或者被建奴的游騎搜出來殺死?！?王小偉打斷他，語氣不容置疑，“進(jìn)山，至少還有一線生機(jī)。野獸？正好當(dāng)口糧。” 他最后一句帶著一絲冷硬的殺氣，讓眾人心頭一凜，卻也莫名地生出一絲膽氣。
“聽將軍的！” 趙鐵柱第一個表態(tài)，掙扎著站起來，“兄弟們，將軍帶咱們從死人堆里爬出來，就能帶咱們活下去！怕個卵！走！”
“走！” 張破虜也咬牙站起，用沒受傷的右臂撐住身體。
求生的欲望壓倒了恐懼和疲憊。殘兵們相互攙扶著，艱難地爬出洼地，在王小偉的帶領(lǐng)下，如同受傷的狼群，沉默而堅定地朝著東北方向那片未知的、充滿危險但也蘊(yùn)含一絲生機(jī)的山林，蹣跚前行。每一步，都在凍硬的雪地上留下帶血的腳印。
王小偉走在隊伍最前方，身影融入濃重的夜色。他的感知如同無形的觸手，延伸向四周的黑暗，警惕著任何風(fēng)吹草動。他不僅是這支殘兵的領(lǐng)導(dǎo)者，更是他們在絕境中唯一能依靠的——
脊梁！
（二）
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。
風(fēng)似乎更大了，卷著雪粒和沙礫，抽打得人臉生疼。山林中，枯枝在風(fēng)中發(fā)出鬼哭般的嗚咽。溫度低得呵氣成霜，呼吸都帶著刀割般的痛楚。
隊伍行進(jìn)的速度極其緩慢。重傷員需要攙扶甚至背負(fù)，輕傷員也步履蹣跚，體力消耗巨大。李狗兒攙著一個斷了腿的同伴，自己凍得嘴唇發(fā)紫，每一步都搖搖欲墜。
“停。” 王小偉突然舉手示意。他蹲下身，手指拂開地面薄薄的積雪，露出下面凍硬的泥土。幾道新鮮的、凌亂的蹄印清晰地印在上面，延伸向山林深處。蹄印邊緣銳利，大小一致，顯然是訓(xùn)練有素的戰(zhàn)馬。
“建奴的馬蹄印！不超過一個時辰！” 趙鐵柱湊過來一看，臉色驟變，聲音壓得極低，帶著驚懼，“是他們的游騎哨探！至少五六騎！”
恐慌瞬間在殘兵中蔓延。剛剛?cè)计鸬囊稽c(diǎn)希望之火，仿佛要被這冰冷的蹄印徹底踩滅。他們現(xiàn)在這種狀態(tài)，別說五六騎精銳后金哨探，就算遇到兩三個散兵，也兇多吉少。
“將軍，怎么辦？繞路嗎？” 張破虜緊張地問，手按在了腰間僅剩的斷刀上。
王小偉沒有回答。他目光銳利地掃過蹄印延伸的方向，又抬頭望向蹄印來源的山林外側(cè)，側(cè)耳傾聽片刻。風(fēng)聲依舊，沒有其他異常響動。
“不能繞。” 王小偉的聲音冰冷而清晰，“繞路耽誤時間，體力耗盡，一旦被追上就是死路一條。而且……” 他指著蹄印深入山林的方向，“他們進(jìn)山了，說明這附近可能有他們感興趣的‘獵物’，或者……他們發(fā)現(xiàn)了更好的隱蔽點(diǎn)。”
他眼中閃過一絲精光：“跟上他們?！?/p>
“什么？！” “跟著建奴的哨探？！” 眾人駭然失色，以為自己聽錯了。這不是自投羅網(wǎng)嗎？
“最危險的地方，往往最安全?！?王小偉站起身，語氣不容置疑，“他們剛過去不久，警惕性會放在前方和兩側(cè)，不會想到后面有人敢尾隨。跟著他們的蹄印走，能避開他們布設(shè)的陷阱和暗哨。而且，他們要去的地方，很可能就是我們要找的——水源、避風(fēng)處，甚至……可能還有他們來不及收拾的‘獵物’。”
他的分析冷靜而大膽，帶著一種兵王特有的逆向思維和冒險精神。張破虜和趙鐵柱對視一眼，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和一絲……被點(diǎn)燃的瘋狂。
“聽將軍的！” 趙鐵柱咬牙道，“撐死膽大的，餓死膽小的！跟上去！”
王小偉不再多言，沿著那清晰的蹄印，率先踏入更加濃密幽暗的山林。他每一步都極其謹(jǐn)慎，落腳無聲，如同在林間穿行的幽靈。他的感知提升到極致，聽覺捕捉著風(fēng)聲之外的任何細(xì)微聲響，視覺在昏暗的光線下努力分辨著前方的障礙和潛在的陷阱。
殘兵們屏住呼吸，躡手躡腳地跟在后面，心都提到了嗓子眼。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，生怕發(fā)出一絲聲響驚動前方的死神。
林深樹密，光線越發(fā)昏暗。蹄印在厚厚的腐殖質(zhì)和積雪上依舊清晰。空氣中，除了刺骨的寒冷和樹木的腐朽氣息，漸漸多了一絲……淡淡的血腥味！
王小偉猛地停住腳步，右手握拳舉起。身后隊伍瞬間凝固。
他撥開前方一叢茂密的、掛著冰凌的灌木。
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氣！
一片被高大山巖環(huán)抱的小小空地上，橫七豎八地躺著十幾具尸體！穿著破爛的明軍鴛鴦戰(zhàn)襖！顯然是一支被打散的、試圖逃入山林的小股潰兵。尸體大多殘缺不全，死狀極慘，顯然遭到了殘忍的屠殺。血跡尚未完全凍結(jié)，冒著絲絲熱氣，在冰冷的空氣中格外刺鼻。
空地中央，一堆篝火的余燼還在冒著微弱的青煙。篝火旁，散落著幾個被啃了一半的、凍硬的雜糧餅子，還有幾個空空的水囊。
五名穿著深灰色不起眼皮襖、剃著金錢鼠尾的后金哨探，正圍在火堆旁。三人正貪婪地啃食著從尸體上搜刮來的干糧，兩人則在尸體上翻找著值錢的東西，嘴里罵罵咧咧地說著女真話。他們的戰(zhàn)馬拴在不遠(yuǎn)處的幾棵枯樹上，正不安地刨著蹄子。
“是‘拔釘隊’！” 趙鐵柱的聲音帶著刻骨的仇恨和一絲顫抖，在王小偉耳邊低語，“建奴最兇殘的戰(zhàn)場清道夫！專門獵殺潰兵和散卒！剝頭皮換軍功！”
王小偉的眼神瞬間冰封。薩爾滸河畔的尸山血海，杜松倒下的帥旗，吉林崖的沖天火光……一幕幕慘烈的畫面在腦海中翻騰，最終化作眼前這地獄般的景象和那五個啃食著同胞血肉、如同鬣狗般的畜生！
殺意，如同沸騰的巖漿，在他胸中奔涌！
他緩緩抬起右手，對著身后的張破虜、趙鐵柱等人，做出了幾個極其簡潔、卻蘊(yùn)含鐵血?dú)⒎ヒ馕兜氖謩荨?/p>
無聲格殺！一個不留！
（三）
篝火的余燼發(fā)出噼啪的輕響，昏黃的光暈在五名后金哨探猙獰的臉上跳躍。他們咀嚼著冰冷的干糧，享受著屠戮后的“戰(zhàn)利品”，絲毫沒有察覺到，死神冰冷的鐮刀，已經(jīng)懸在了他們的頭頂。
王小偉動了。
沒有吶喊，沒有沖鋒的號角。
他如同融入陰影的獵豹，緊貼著嶙峋的山巖和粗壯的樹干，利用地形和植被的掩護(hù)，悄無聲息地向著空地邊緣潛行。動作流暢而高效，每一步都精準(zhǔn)地避開枯枝和松動的碎石，沒有發(fā)出一絲聲響。
張破虜、趙鐵柱帶著還能勉強(qiáng)行動的十余名輕傷員（包括眼神兇狠的李狗兒），分散開來，如同拉開的獵網(wǎng)，按照王小偉手勢的指引，悄然堵住了哨探們可能逃跑的幾個方向。他們緊握著手中殘破的兵器，呼吸粗重，手心滿是冷汗，眼中卻燃燒著復(fù)仇的火焰和一絲對前方那個身影的絕對信任。
距離，三十步……二十步……十步！
王小偉的身影，終于從一塊巨大的巖石陰影后閃現(xiàn)！目標(biāo)直指那個背對著他、正蹲在一具尸體旁翻找東西的后金哨探！
快！快到極致！
如同離弦的弩箭，撕裂了黎明前的黑暗！
那哨探似乎察覺到了身后的異樣，猛地回頭！
瞳孔中，只映出一道如同鬼魅般撲來的殘影！
他甚至來不及發(fā)出驚呼！
王小偉的左手如同毒蛇出洞，快如閃電般從后方捂住了他的口鼻！巨大的力量瞬間扼斷了他所有的聲音！與此同時，右手的后金順刀（繳獲的）帶著冰冷的寒光，自下而上，從他后腰甲裙與腿甲的縫隙處，狠狠刺入！
腎臟穿刺！
“呃……” 哨探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，眼睛瞬間瞪大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恐和劇痛，隨即迅速渙散。滾燙的鮮血順著刀身狂涌而出。王小偉動作毫不停滯，手腕猛地一擰！徹底絞碎其內(nèi)臟！隨即輕輕將癱軟的尸體放倒，整個過程發(fā)生在電光石火之間，無聲無息！
第一個！
尸體倒地的輕微摩擦聲，終于引起了火堆旁另外兩個哨探的注意！
“誰？！” 一個哨探猛地抬頭，手按向了腰間的彎刀！
就在他抬頭的瞬間！
“咻！”
一支用樹枝和箭頭粗糙綁成的短箭（顯然是趙鐵柱用繳獲的箭頭臨時制作的），帶著凄厲的破空聲，從一個刁鉆的角度射來！
“噗！”
短箭精準(zhǔn)地貫入他因抬頭而暴露的咽喉！
“嗬……” 他捂住噴血的脖子，嗬嗬作響，身體向后栽倒！
第二個哨探反應(yīng)極快，猛地向側(cè)面翻滾，同時張嘴欲喊！
“嗚——噗！”
一塊拳頭大小、邊緣鋒利的凍硬石塊，如同炮彈般狠狠砸在他的面門上！
是李狗兒！這個年輕的火銃手，此刻眼中只有瘋狂的殺意，用盡全身力氣投出了石塊！
“咔嚓！” 鼻梁塌陷！牙齒崩飛！整個面部血肉模糊！那哨探的慘叫被石塊硬生生砸回了喉嚨，哼都沒哼一聲就仰面倒地，四肢抽搐！
第二個！
變故發(fā)生在瞬息之間！
火堆旁僅剩的兩個哨探和那個正在啃干糧的哨探，這才徹底反應(yīng)過來！
“敵襲！” “明狗！” 三人發(fā)出驚怒交加的嚎叫，猛地跳起，拔出腰間的彎刀！
然而，太晚了！
就在他們起身拔刀的瞬間，王小偉的身影已經(jīng)如同鬼魅般撲到了火堆旁！
他手中的順刀化作一道死亡的弧光！
拔刀術(shù)——居合斬！
快！狠！準(zhǔn)！
寒光一閃！
那個剛剛拔出彎刀、還未來得及擺出架勢的哨探，只覺得脖頸一涼！
視野猛地天旋地轉(zhuǎn)！他看到了自己噴涌著血泉的無頭身軀，看到了跳躍的篝火，然后……陷入永恒的黑暗！
第三個！
“殺！” 張破虜和趙鐵柱帶著人，如同出籠的猛虎，從藏身處猛撲出來，紅著眼睛殺向剩下的兩個哨探！
那兩個哨探被王小偉這如同殺神降世般的速度和兇殘徹底嚇破了膽！哪里還有半點(diǎn)抵抗的意志！其中一個怪叫一聲，轉(zhuǎn)身就想沖向拴馬的地方！
“哪里走！” 趙鐵柱如同瘋虎，不顧胸口的傷勢，猛地將手中的斷矛擲出！
斷矛帶著他滿腔的悲憤，狠狠扎入那哨探的后背！
“??！” 哨探慘嚎著撲倒在地！
最后一個哨探，看著同伴瞬間斃命，看著四面八方撲來的、眼神如同餓狼般的明軍殘兵，精神徹底崩潰！他丟掉彎刀，噗通一聲跪倒在地，用生硬的漢話哭喊：“饒命！饒……”
“饒你祖宗！” 張破虜怒吼著，手中的斷刀帶著千鈞之勢，狠狠劈下！
“咔嚓！”
人頭滾落！血濺五步！
第五個！
從王小偉發(fā)動襲擊，到最后一個哨探斃命，整個過程不超過二十息！
五名兇殘的后金“拔釘隊”哨探，如同被割倒的麥子，無聲無息地倒在了這片冰冷的林間空地，連一聲像樣的警報都沒能發(fā)出！
死寂。
只有篝火余燼偶爾發(fā)出的噼啪聲，以及殘兵們劇烈喘息的聲音。
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。
王小偉甩掉刀身上的血珠，看都沒看地上的尸體。他快步走到那幾匹受驚嘶鳴的戰(zhàn)馬旁，安撫住它們。這些戰(zhàn)馬，是寶貴的財富！
“快！打掃戰(zhàn)場！” 王小偉的聲音打破了寂靜，冷靜得如同在指揮一場演習(xí)，“搜集所有武器、干糧、水囊、藥品！扒下他們的皮襖、靴子！動作快！他們的同伴隨時可能循跡找來！”
“是！” 張破虜、趙鐵柱等人如夢初醒，強(qiáng)壓著初次主動殺敵的激動和反胃，立刻行動起來。
食物！從哨探身上搜出了不少凍硬的肉干、奶疙瘩和粗糙的雜糧餅子！雖然不多，但足以讓饑腸轆轆的殘兵們眼睛發(fā)綠！
水囊！幾個裝滿清水的水囊，如同甘霖！
藥品！一些粗糙的金瘡藥和止血草藥，對傷員來說就是救命稻草！
武器！五把保養(yǎng)良好的后金彎刀（順刀），幾把鋒利的匕首，還有幾張步弓和幾十支箭！更重要的是，從為首哨探身上搜出了一塊雕刻著復(fù)雜紋路的木制令牌和一份用羊皮繪制、標(biāo)記著附近山川地形和幾個紅點(diǎn)的簡陋地圖！
“是建奴的腰牌和地圖！” 趙鐵柱激動地將令牌和地圖遞給王小偉，“將軍，這東西可能有大用！”
王小偉接過，入手冰涼。令牌紋理古樸，帶著一股煞氣。地圖雖然粗糙，但清晰地標(biāo)注了他們目前所在的位置，以及通往尚間崖、撫順、沈陽等方向的幾條隱秘小路，甚至還有幾個可能是后金臨時補(bǔ)給點(diǎn)或哨卡的位置（紅點(diǎn)）。
最重要的收獲，是五匹膘肥體壯的戰(zhàn)馬和從尸體上剝下來的、相對厚實保暖的皮襖靴子！
“重傷員上馬！輕傷員輪換！穿上皮襖靴子，能動的立刻收集柴火，點(diǎn)燃篝火！燒熱水！處理傷口！” 王小偉的命令一條條快速下達(dá)。
很快，一堆更大的篝火在空地中央熊熊燃起，驅(qū)散著刺骨的寒意。殘兵們裹上還帶著血腥味的后金皮襖，換上相對保暖的靴子，圍著火堆，小口地啃著分到的食物，喝著燒開的熱水。重傷員被安置在火堆旁最暖和的地方，傷口被重新清洗（用燒開的熱水），敷上粗糙但聊勝于無的金瘡藥。
溫暖的食物、熱水、篝火，以及這場干凈利落的復(fù)仇之戰(zhàn)帶來的信心，如同甘泉，滋潤著這支瀕臨崩潰的隊伍。麻木絕望的眼神中，重新燃起了名為“希望”的火苗。
王小偉坐在一塊巖石上，就著火光，仔細(xì)研究著那份羊皮地圖。趙鐵柱和張破虜侍立在一旁。
“將軍，接下來……” 張破虜?shù)吐晢枺Z氣中多了幾分生氣。
王小偉的手指在地圖上緩緩移動，最終停留在一個被山巒環(huán)抱、靠近一條細(xì)長藍(lán)線（代表溪流）的隱蔽區(qū)域。那個區(qū)域在地圖上沒有標(biāo)注名稱，但地形極其復(fù)雜。
“這里?！?王小偉的手指點(diǎn)了點(diǎn)，“地圖上沒名字，但三面環(huán)山，只有一條狹窄的隘口可以進(jìn)入，易守難攻?？拷?。距離我們現(xiàn)在的位置，大約半日路程?！?/p>
他抬起頭，篝火的光芒在他剛毅的臉上跳躍，眼神深邃而堅定：
“去這里。建立臨時營地?！?/p>
“休整，治傷，訓(xùn)練?！?/p>
“然后……”
他的目光掃過圍在火堆旁、眼中重新有了光亮的殘兵，聲音不高，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潮澎湃的力量：
“帶你們回家?！?/p>
“回沈陽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