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心沒有想過自己與爸爸會有這樣不可妥協(xié)的對立面,她也真的無法理解,甚至“死”這個字發(fā)生在身邊,他都覺得無比晦氣而不愿說出原因,只是絕不允許她再次踏入那本該是最朝氣蓬勃的校園。
程欣來到房間里安慰著,她卻一點一滴都聽不進(jìn)去,只是用那雙淚眼在央求:“媽媽,讓我去學(xué)??纯窗桑艺娴暮脫?dān)心……”
程欣摸著她的頭,“乖,再等一會,這件事剛發(fā)生,爸爸激動了一點你也要理解些?!?/p>
她卻是那樣激動,連聲音也顫抖著:“我不怪爸爸,我沒有時間——只是一個班里的生命消逝都那樣讓我驚心,那他呢?誰來安慰他不要害怕?”
程欣愣住了,沒再說什么,就向前抱著,感受到那個哭得無聲的女孩那樣跳動的心臟。
“乖,讓媽媽再去說一下跟爸爸說一下好不好?”
她強忍著點頭,她似乎有些撐不住了,不止哭聲總是隨時中斷開始,思緒也變得混亂。
程欣來到樓下客廳,安智還在抽著煙,在白黃的燈光下顯得煙霧繚繞,再看桌上的煙頭,似乎沒有停止過。
“怎么了,資金周轉(zhuǎn)出現(xiàn)了一些問題?”程欣說著,坐下來,把他的煙給拿開。
安智嘆口氣,說:“這還是女兒第一次跟我吵架。”
程欣笑了笑,“你這樣認(rèn)為,她可不這樣認(rèn)為,畢竟吵架得同時帶著情緒的激動和理智的堅持。安心只說你做的事很絕情霸道,但其實一點心思都沒花在你身上?!?/p>
“我真不是絕情霸道,但你別說是班里的一個人死了,就是學(xué)校里隨便一個不認(rèn)識的人死了,我都不會再讓她去上一天了。因為這件事真沒法說,不止是芥蒂時刻隔閡在學(xué)校與學(xué)生之間,歸屬感榮譽感根本無法產(chǎn)生,之后人家里人來到學(xué)校里鬧又該如何?”安智還是有些激動。
程欣搖搖頭,他這才意識到似乎略過了后一句話,不由得問:“女兒心里難道還有別的事?”
“你還記得我們上高中那會你翻墻找我?”
“當(dāng)然記得,你說你想我了嘛?!?/p>
程欣笑道:“那安心現(xiàn)在可能已經(jīng)準(zhǔn)備從二樓翻下去了?!?/p>
安智張了張嘴,不可置信地問:“你說,我們女兒,翻墻出去……?”他雖然不知道這些詞怎么組成一句話的,但是他還是站了起來,朝樓上奔去。
他極速地推開安心的房門,竟真的沒人,他慌了,連忙朝后面陽臺跑去,再次推門,安心正站在那里等著。他怔住了。
“女兒,別嚇爸爸……”他不由得聲音軟了下來,這樣問。
安心卻轉(zhuǎn)過來,跑了幾步,就撲到他的懷里,又哭了,“讓我去學(xué)校吧,我好擔(dān)心辛安?!?/p>
安智愣了一下,道:“好,爸爸送你?!彼牡自俣嘁蓡?,都感覺來不及問了。
安心坐在車?yán)?,看著窗外。到了東門,程欣轉(zhuǎn)過來道:“安心,今天夢瑤沒來,你感覺無聊了給爸爸媽媽打電話。等下你可以在食堂吃嗎?要是待會再送,已經(jīng)到上課時間了?!?/p>
“好。”安心答應(yīng)著,下了車,慢慢就走遠(yuǎn)了。
“唉,我還是不放心。你說她嘴里的辛安是誰?”安智忽然說。
程欣笑道:“看看微信,是不是班級群里的?”
兩人翻找片刻,果然找到一個叫“辛安”的賬號,安智道:“你說,翻墻這個詞怎么能跟我們女兒聯(lián)系在一起呢?當(dāng)時我很怕,但也有一絲震驚,因為這是我從來沒想過的。身為父親,我竟隱隱的將安心想的脆弱了。”
“我也檢討,無形中抹去了她的權(quán)利,都怪你帶偏了我。”程欣說。
安智嘆口氣,皺眉道:“你說這個辛安是哪個小子?這才多久就把我們女兒騙了?我可不許別人說安心也是好騙的笨姑娘?!?/p>
“放心吧,對女孩子而言,真正的勇氣是與智慧共生的?!?/p>
“不行,我還是得琢磨琢磨這小子?!?/p>
兩人在校門外停了半日,直到他們發(fā)現(xiàn)了遠(yuǎn)遠(yuǎn)地見一個人來推來一輛木車,車上是一個棺材。惋惜一聲,移開了空間,為那可憐人騰出了位置。
安心來到班里時,已經(jīng)早自習(xí)下課了,幾個帶回來吃飯的正坐在那閑聊,言語間也是跳樓身死之事。她環(huán)視一周,只有與他最相熟的好友在角落里出著神。她沒有坐到座位上,反而又下了樓,向食堂走去。
她忘了帶卡,她第一次在這里吃飯,她站在食堂里不知所措,人潮涌動,她尋不到那個少年。
她覺得太平靜了,吃飯,閑聊,一切如時進(jìn)行的窒息感讓她忘了第一次在嘈雜的環(huán)境里吃飯的新奇。她覺得悲哀,慢慢低了頭,一滴淚落了下去,落在了一個手心。
辛安?是,是辛安,她沒有看錯,他也看著自己,萌動了驚慌與想念。她扯了扯他的衣袖,他卻抬起手,指著某處。那里,忱夢也看向這邊。回頭,辛安將飯卡遞了過來,還是無言。
他走了,與自己擦肩而過,她動了動身子,便連一點力氣也用盡了。直到他的背影消失,她呆呆地,走到了忱夢的身邊。
忱夢不知如何安慰,將眼前的那碗粥推到了她的面前。只有淚落下,稀釋了粥的色澤。她嘴巴貼著碗,咬著勺子,卻始終沒有吃一口。忽然抬頭,小聲道:“怎么辦……他不跟我說話,我怎么按照我的計劃安慰他?”
忱夢輕聲道:“你計劃是怎樣的,或許可以改變一些?我可以幫你想想?!?/p>
“我沒有計劃,我唯一能想到的是陪伴他,可是,他都不跟我說話……”
忱夢握著她的手道:“上課了就好了,不要怕。”
安心點著頭,卻還是沒有吃下第一口。
回到班里,聽著預(yù)備鈴響起,最終上課鈴響起。她折了一張紙條,才寫了“辛安,你不要”這幾個字,曹主任便領(lǐng)著幾個人將他們宿舍的人都喊了出去。她將紙條握在手里,淚又充滿了眼眶。
語文老師停下了講課,即使上課剛剛開始。忱夢坐在了她身邊,安心就埋在了她肩頭。
“怎么辦?”忱夢還是不知如何安慰,望向門口時,夢瑤便出現(xiàn)了。
她讓了位置,夢瑤就接了過來,手摟著她的背和腦袋,只重復(fù)著“沒事”。
忱夢看著,原來她也沒說出很多安慰的話,只是抱的緊了些。
安心沒有哭很久,然后仰頭問:“夢夢,你喜歡我,你安慰我,那我怎么安慰我呢?”
夢瑤看著她,就摸摸她的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