巳時三刻,林羽的鼻尖縈繞著刺鼻的銅銹味。他盯著新鑄的"天工印"鋼模,指腹摩挲著印面的齒輪紋路——這枚不足掌心大的印章,即將成為天下匠人通行的"免死金牌",卻也可能變成扎向政敵咽喉的利刃。趙靈兒捧著新制的官服進來時,正看見他用放大鏡觀察鋼??p隙,陽光穿過鏡片,在他眼底映出細碎的光斑。
"天工監(jiān)正大人,該更衣了。"少女的聲音帶著笑意,卻掩不住眼底的憂慮,"張大人昨夜在朝上彈劾你'壟斷鐵器、私結朋黨',今早又有十三名言官聯(lián)名上奏......"
"十三?"林羽頭也不抬,"比我預計的少了七個??磥砭坭F坊倒閉后,他們的銀錢周轉果然出了問題。"他接過官服,故意抖開袖口——里面暗藏的夾層滑出半卷紙,正是言官們收受賄賂的賬冊副本,"勞煩把這個交給九公主,就說'十三'這個數(shù)字,和去年災荒時失蹤的十三車糧食有關聯(lián)。"
趙靈兒愣了愣,突然明白過來:"你是說,這些言官收了李尚書余黨的錢,卻把災糧的虧空算在你頭上?"
"不然怎么會突然群起而攻之?"林羽將鋼模浸入淬火油,騰起的青煙中,他望著窗外的瑞龍——龍首的噴水管今早被人割斷,顯然是警告。他指尖敲了敲油盆邊緣,"不過他們漏算了一點:我給每個工坊都裝了'暗碼鎖',沒有特定順序的敲擊,連門都進不去。"
午時,林羽帶著新鑄的"天工印"面見皇帝。御書房內,皇帝正對著堆積如山的彈劾奏章皺眉,案頭的瑞龍擺件歪了腦袋,龍嘴里的珠子滾落在《鹽鐵論》書頁上。
"林卿家,"皇帝舉起奏章,"百姓雖贊你'鐵器救民',但朝堂上都說你'功高震主'。朕也不得不防......"
"陛下可知道,為何工坊的鐵器從不出錯?"林羽突然打斷,掏出個木制齒輪組,"因為每個齒輪都有'齒號',從冶煉到組裝,經(jīng)手的匠人都要刻下名字。"他將齒輪組拼合,露出底部的"天工印"凹痕,"若有人想在鐵器里藏陰謀,除非買通從礦工到鐵匠的三十四人,而這三十四人的身家性命,都系在這枚印章上。"
皇帝目光一亮:"卿家是說......"
"臣請陛下設立'匠人連坐制',"林羽叩首,"凡持天工印記的鐵器,若出問題,匠人全家連坐;但若檢舉有功,可免死罪。"他抬頭時,注意到皇帝耳垂微動——這是對方心動的微表情,"如此一來,匠人們自會互相監(jiān)督,既斷了政敵栽贓之路,又讓百姓信得過鐵器。"
未時,林羽剛回工坊,就接到九公主的密信:張大人派親信前往北方,試圖收買邊將彈劾他"私售兵器給馬幫"。他捏著信紙輕笑,指尖劃過信末的火漆印——那印記的紋路,竟與聚鐵坊舊兵器如出一轍。
"趙靈兒,"他喚來少女,"把上個月送去邊境的'禮物'清單給我。"展開清單,他的目光停在"改良鋤頭三千把"上,嘴角揚起冷笑,"通知鐵匠鋪,給張大人的親信準備份'特別回禮'——在鋤頭的木柄里,藏半塊聚鐵坊的硫鐵。"
酉時,當張大人的親信帶著"證據(jù)"沖進邊軍大營時,正值士兵們用改良鋤頭訓練鋤地戰(zhàn)術。林羽特意設計的鋤頭重心偏后,揮起來虎虎生風,比普通兵器更難防御。親信掏出所謂的"贓物"——半塊泛綠的硫鐵,卻被邊將當場識破:
"這鐵的含硫量,比去年害死我三百弟兄的兵器還高!"邊將怒吼,"你拿聚鐵坊的毒鐵來栽贓林大人?給我搜他的行李!"
搜查的結果讓所有人震驚:木箱底層藏著十二柄刻有狼頭紋的匕首,刀柄里塞滿銀票,落款正是張大人。親信當場失禁,邊將卻注意到匕首的鍛造工藝——分明是聚鐵坊失傳的"折疊鍛打術",而這種技術,只有李尚書的親衛(wèi)才懂。
戌時三刻林羽站在工坊的瞭望塔上,看著張大人的馬車被官兵押解著經(jīng)過。車內傳來哭號聲,卻蓋不住街邊百姓的叫罵——今早他讓趙靈兒雇人在茶館說書,把"張大人用毒鐵換馬幫匕首"的故事編成了快板。
"先生真是料事如神。"趙老爺遞來溫熱的米酒,"但為何要在鋤頭里藏硫鐵?萬一邊將沒識破......"
"不會識破才是關鍵。"林羽飲盡米酒,感受著熱流劃過喉嚨,"張大人的人只會拿硫鐵做文章,卻想不到,我早讓邊軍把真正的改良農(nóng)具和'毒鐵鋤頭'分開放。等他們發(fā)現(xiàn)硫鐵是栽贓時,百姓早把鋤頭用順手了——你見過哪個農(nóng)民,會因為有人說鋤頭是'兇器',就扔掉能多耕三畝地的寶貝?"
子時,工坊的保密室內,林羽正在調試"千里鏡"。這是用碎鏡片和銅筒自制的簡陋望遠鏡,此刻正對準皇宮方向。他看見九公主的宮燈在夜色中移動,像顆緩慢劃過夜空的星辰。趙靈兒抱著圖紙進來時,他正用炭筆在紙上記錄著什么。
"在畫什么?"她湊近,看見紙上是復雜的齒輪組,中心刻著個眼睛紋樣。
"畫'眼睛'。"林羽將圖紙翻面,背面是密密麻麻的人名和官職,"張大人倒了,但李尚書的余黨還有不少。你看這齒輪組,每個齒輪代表一個勢力,要讓他們互相咬合又不卡殼......"他突然停住,用炭筆敲了敲"戶部尚書"的名字,"對了,明天讓鐵匠鋪給戶部送些'特制鐵鍋'——鍋底刻上不同的暗紋,對應各地的糧庫編號。"
趙靈兒眨眨眼:"你是說,用鐵鍋當'密碼本'?"
"聰明人。"林羽輕笑,"戶部尚書不是喜歡在糧庫里摻沙子嗎?以后每筆糧食出入,都用對應暗紋的鐵鍋裝樣品,沙子摻得多了,鍋就會變輕——我在鍋底裝了微型秤砣,差半兩都能稱出來。"
寅時,第一縷晨光爬上瑞龍的犄角。林羽站在塔下,看著鐵匠們將刻有暗紋的鐵鍋裝車。車隊經(jīng)過時,車輪與地面的摩擦聲整齊劃一,像極了他設計的齒輪組運轉節(jié)奏。他摸了摸腰間的天工印,突然想起現(xiàn)代工廠的質檢章——本質上,都是讓每個環(huán)節(jié)都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。
"先生,"趙靈兒遞來溫熱的包子,"你說朝堂上的人,會不會覺得你太可怕?"
"可怕就對了。"林羽咬了口包子,豬肉餡里混著姜末,辣得他瞇起眼,"當他們琢磨不透我的齒輪里藏著多少機關時,就不敢輕舉妄動。再說......"他望向遠方的地平線,那里正泛起鐵銹般的紅光,"真正的可怕,不是讓他們怕我,而是讓他們怕這滿地的鐵器——每一塊都可能是扎向他們喉嚨的齒輪。"
遠處傳來上朝的鐘鼓聲。林羽拍了拍身上的煤灰,帶著天工印走向皇宮。他知道,今天的朝堂上,張大人的彈劾案會被翻出更多"證據(jù)",而他的"匠人連坐制"將正式頒行。那些保守派的老臣會像生銹的齒輪般吱吱呀呀反對,卻不知道,他早已在他們的"反對"里,埋下了下一顆撬動王朝的鋼楔。
這就是機械師的權謀:不用陰詭手段,只靠精密計算。當每個環(huán)節(jié)都嚴絲合縫,當每個齒輪都指向預定的方向,再龐大的舊秩序,也只能順著他設計的軌跡,走向銹鐵與星火交織的新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