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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

紅樓賈家逆子 一個個的紅豆子 102369 字 2025-07-13 20:52:0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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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同城頭,朔風如刀,刮得那“大良”纛旗獵獵作響,幾乎要撕裂開來。正是凜冬時節(jié),塞外苦寒,天地間一派肅殺。兵部左侍郎陳廷和,裹著一領玄色狐裘大氅,由五軍都督府都督僉事趙鼎陪著,立在城樓垛口處,眺望那蒼茫無際的塞外荒原。此行奉旨,一為點驗前番大同守軍擊退小股犯邊瓦剌的斬獲功績,二為護送定襄伯郭登及那位新近立下潑天大功的游擊將軍賈琰,一同進京陛見受賞。圣旨煌煌,本是喜慶差事。

陳廷和年近五旬,面皮微黃,三縷清髯修剪得一絲不茍,此刻眉宇間卻鎖著一層驅(qū)不散的疑云。他側身問身旁的郭登:“定襄伯,算算日子,賈將軍早該到了大同。緣何至今杳無音訊?莫不是塞外風雪阻途?”

郭登一身戎裝,甲葉在風中輕碰,發(fā)出細碎的金鐵之聲。他濃眉緊鎖,古銅色的臉上亦滿是憂色,抱拳回道:“陳大人,末將也正為此事懸心。賈琰用兵,向來疾如烈火,動若雷霆。此番銜尾追剿殘敵,一去月余,竟連個報信的斥候也不曾遣回,著實透著古怪。莫非…真遇上了瓦剌大隊?”

正說話間,忽聞城下馬蹄聲疾如驟雨。眾人循聲望去,但見一騎驛卒自北門狂飆而入,那馬口吐白沫,顯是長途奔襲已至極限。驛卒滾鞍下馬,不及站穩(wěn)便踉蹌著撲跪在城梯之下,嘶聲高喊:“急報!急報!北面…北面出大事了!” 聲音凄厲,直如夜梟啼血,驚得城上城下兵卒無不側目。

陳廷和心頭猛地一沉,一股不祥的預感直沖頂門。他與趙鼎、郭登交換了一個驚疑的眼神,急聲道:“速帶上來!”

那驛卒被兩個軍士架著胳膊拖上城樓,面色慘白如紙,嘴唇烏青,渾身篩糠般抖個不停,顯是驚懼到了極處。陳廷和強捺心神,沉聲喝問:“何事驚慌?可是瓦剌大隊來襲?”

驛卒喉嚨里咯咯作響,好半晌才擠出破碎的聲音,帶著塞外風沙的粗礪:“不…不是瓦剌!是…是賈將軍!” 他喘了口氣,眼中是見鬼般的恐怖,“他…他帶著本部數(shù)千精騎,一路…一路往北殺去了!直搗…直搗瓦剌王庭和林!”

“和林?” 趙鼎失聲驚呼,這位久經(jīng)沙場的老將也變了臉色,“他瘋了不成?孤軍深入,那是死地!”

驛卒渾身抖得更厲害了,牙齒磕碰得咯咯直響:“和林城…破了!破了?。 ?他猛地抬頭,眼中血絲密布,聲音拔高,刺耳欲裂,“賈將軍破了和林!破城之后…他…他…” 驛卒的聲音陡然低了下去,帶著一種令人骨髓發(fā)寒的夢囈腔調(diào),“…屠城…筑了京觀…好大…好大一座京觀…”

“京觀?” 陳廷和如遭雷擊,臉色瞬間褪盡血色,腳下虛浮,竟不由自主倒退半步,幸得趙鼎眼疾手快扶住。所謂京觀,乃是以敵尸封土而成的高冢,古來為彰顯武功、震懾敵膽之酷烈手段。本朝開國后,太祖嚴令禁絕此等有傷天和之舉,已百余年未見。

“你…你說清楚!何種京觀?何處所筑?” 陳廷和的聲音都變了調(diào)。

驛卒癱軟在地,涕淚橫流,手指死死摳著冰冷的城磚,嘶聲道:“人頭!全是人頭?。【驮诤土殖峭獾幕脑稀瓑镜谩瓑镜酶∩揭粯痈?!數(shù)不清…根本數(shù)不清!報信的兄弟說…怕不下五六萬顆…瓦剌男女老少…一個沒留!那地方…那地方…” 他猛地打了個寒噤,聲音低如鬼泣,“…腥氣沖天,引來了成群的禿鷲烏鴉,黑壓壓遮住了半邊天…野狗拖著腸子亂跑…鄂爾渾河的冰面…都…都染紅了…成了條血河…陰風慘慘,活脫脫是…是打開了阿鼻地獄的門??!”

“噗通”一聲,旁邊一個年輕文吏再也支撐不住,竟被這言語勾勒出的修羅景象駭?shù)弥苯訒炟蔬^去。城頭上一片死寂,只有塞外朔風嗚咽著卷過,寒意徹骨。

陳廷和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,四肢百骸都僵住了。他眼前發(fā)黑,仿佛已看到那血海尸山、萬頭攢動的恐怖景象。賈琰!這個在邊鎮(zhèn)以勇悍聞名的年輕將領,竟行此亙古罕聞的酷烈之事!他猛地回過神,一把抓住郭登的手臂,指甲幾乎掐進對方鐵甲縫隙里,聲音因極度驚駭而尖利:“郭伯爺!立刻!立刻派你最精干的心腹家將,帶上我的勘合火牌,星夜兼程趕往和林!看看…看看這到底是不是真的!快去!”

郭登亦是面無人色,重重一抱拳,二話不說轉(zhuǎn)身沖下城樓,甲葉碰撞聲急促如雨。

等待的日子,對大同城中的陳廷和等人而言,無異于置身油鍋煎熬。每一刻都長得令人窒息。派去核驗的快馬剛走兩日,又有幾撥從北面零星逃回的商隊和牧民帶來更令人膽裂的消息。

“大人!千真萬確!” 一個僥幸逃生的老行商伏在冰冷的府衙青磚地上,渾身抖得如同秋風里的枯葉,“那賈琰…就是尊殺神轉(zhuǎn)世!破了和林還不算完…他領著那幾千鐵騎,像梳篦子一樣在草原上橫掃。見帳篷就燒,見活物就殺!牛羊全搶,老弱婦孺…一個不留!小的逃命時,遠遠望見西北騰格里部那邊…火光燒紅了半邊天,慘叫聲隔了幾十里地都聽得見…” 老行商說著,竟嚎啕大哭起來。

另一個被軍士擒獲的年輕瓦剌牧民,眼神渙散,如同驚弓之鳥,用生硬的漢話反復念叨:“阿修羅…長生天發(fā)怒了…河水喝了會生病…紅色的…都是紅色的…” 語無倫次,顯是心神已徹底被恐懼摧毀。

陳廷和端坐堂上,聽著這些血淚控訴,只覺得一股寒氣纏繞五臟六腑,握筆的手抑制不住地顫抖。他仿佛看到一幅血色長卷在眼前鋪開:曾經(jīng)水草豐美的草原牧場,盡成焦土;蜿蜒流淌的鄂爾渾河,赤浪翻涌;幸存的牧民如孤魂野鬼,在血腥的朔風中瑟縮奔逃,身后是遮天蔽日的黑色煙柱和那尊名為“賈琰”的殺戮魔神…這已非征戰(zhàn),而是滅種!如此酷烈手段,必招致草原諸部刻骨仇恨,傾族報復!大良萬里邊墻,九邊重鎮(zhèn),如何能承受這滔天血債引來的復仇怒火?

“快!八百里加急!” 陳廷和猛地拍案而起,墨汁濺了他半幅袍袖也渾然不覺,聲音嘶啞而急迫,“將和林屠城、筑京觀及賈琰掃蕩草原諸情,火速飛報朝廷!傳令九邊各鎮(zhèn)總兵官,自即日起,烽燧日夜不息,斥候倍出,所有關隘嚴防死守!告訴各鎮(zhèn),草原…怕是要翻天了!” 他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吼出最后一句,頹然跌坐回椅中,額上冷汗涔涔而下。

就在大同城被這血腥消息攪得人心惶惶、陳廷和憂懼邊患將起之時,幾處邊關卻詭異地迎來了短暫的安寧。

宣化府外,原本如跗骨之蛆般襲擾不斷的土默特部游騎,前一日還在城下呼嘯放箭,擄掠邊民。翌日清晨,守城士卒揉著惺忪睡眼探出垛口,卻驚愕地發(fā)現(xiàn),城外茫茫雪原上空空蕩蕩,昨日還扎著星星點點帳篷的地方,只剩下幾縷未熄的青煙和一堆堆雜亂的馬蹄印,倉惶地指向草原深處。那些剽悍的蒙古騎士,竟如鬼魅般一夜遁走,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
“怪事!昨日還兇神惡煞要攻城,今日跑得比兔子還快?” 一個老兵撓著頭,滿臉不解。

太原府北,雁門關外。一隊剛剛集結、正欲叩關的鄂爾多斯精銳,在關城上守軍緊張的注視下,忽然陣腳大亂。只見幾個斥候快馬飛馳入陣,沖到為首那彪悍的千夫長面前,急促地耳語了幾句。那千夫長臉色驟變,猛地勒住躁動的戰(zhàn)馬,抬頭望了一眼雄峻的雁門關,眼中竟流露出難以掩飾的恐懼。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揚起彎刀,怪吼一聲,整個騎隊如同被無形的鞭子狠狠抽打,調(diào)轉(zhuǎn)馬頭,如退潮般向著來路狂奔而去,卷起漫天雪塵。

固原鎮(zhèn)總兵官親自率精兵出塞巡邊,準備迎擊近來頻繁出沒的胡虜。大軍行至往年鏖戰(zhàn)之地,卻只見一片死寂。積雪覆蓋的草場上,連一只野兔都難覓蹤影,更遑論大隊騎兵活動的痕跡。只有凜冽的北風刮過空曠的原野,發(fā)出嗚嗚的悲鳴,平添幾分肅殺與詭異。

“大人,探馬回報,方圓百里,不見虜騎蹤跡!連放牧的氈包都撤得一干二凈!” 副將一臉難以置信地稟報。

固原總兵勒馬立于高坡,望著這反常的死寂,眉頭擰成了疙瘩。他征戰(zhàn)半生,深知草原狼群的習性。這般毫無征兆地全面退卻,絕非吉兆,只意味著有更恐怖的東西,在草原深處攪動了風云,吸引了所有餓狼的注意,讓他們無暇他顧。他緩緩吐出一口白氣,目光投向陰云密布的北方天際,喃喃道:“賈琰…你這尊煞星…到底在漠北…掀起了多大的血浪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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且說那八百里加急的軍報,裹挾著塞外的血腥與寒意,如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,在京城朝堂之上激起了滔天巨浪。奏報內(nèi)容駭人聽聞——賈琰孤軍破和林,屠城筑六萬人頭京觀,更引兵掃蕩草原,所過之處赤地千里,鄂爾渾河水為之赤!消息傳開,本就因賈琰先前“殺俘過甚”而物議沸騰的朝堂,此刻更是如同滾油潑入冷水,徹底炸開了鍋。

文淵閣內(nèi),紫銅獸爐吐著裊裊沉檀香煙,卻驅(qū)不散那股無形的肅殺與凝重。內(nèi)閣首輔、中極殿大學士李夢陽端坐于首座太師椅上,面沉似水,手中緊攥著那份來自大同的染血軍報,指節(jié)因用力而微微發(fā)白。次輔楊廷和端坐其左,面色亦是凝重,手指無意識地捻著頜下幾縷灰白胡須。群輔、文淵閣大學士謝如軒坐在右側下首,一張清癯的臉漲得通紅,眼中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。

“無法無天!喪心病狂!” 謝如軒猛地一拍身前紫檀嵌云石小幾,震得茶盞叮當作響,再也按捺不住,霍然起身,戟指仿佛要戳穿屋頂,聲音因激憤而尖利,“賈琰此獠!哪里是我大良的將軍?分明是地獄爬出的惡鬼!屠城筑京觀!此乃殷紂炮烙、始皇坑儒之暴行!圣朝煌煌百五十年,何曾有過如此滅絕人倫之舉?他眼中可還有王法?可還有天理?可還有一絲圣賢教化?” 他越說越怒,胸口劇烈起伏,“此等行徑,與禽獸何異?不,禽獸尚不食同類!他賈琰生于邊鎮(zhèn),長于腥膻,怕不是骨子里就流著蠻夷的血,未曾沐得半分圣人雨露!武夫!粗鄙武夫!只知殺戮,不通仁恕,實乃禍國之根苗!下官泣血叩請首輔大人,當機立斷,速派緹騎,將此獠鎖拿進京,下詔獄論罪!以謝天下,以安藩邦!否則,我煌煌天朝禮儀之邦的顏面,將盡喪于此獠之手!”

他這一番話,慷慨激昂,唾沫橫飛,將心中積郁的驚駭、憤怒以及對武人的鄙夷盡數(shù)傾瀉而出,在寂靜的文淵閣內(nèi)顯得格外刺耳。

楊廷和聞言,眉頭緊鎖,他雖也對賈琰手段之酷烈深感不安,卻比謝如軒多了幾分現(xiàn)實的考量。待謝如軒話音落下,閣內(nèi)只剩粗重喘息之聲,楊廷和才緩緩開口,聲音低沉而帶著思慮:“謝閣老之言,激于義憤,情有可原。然…” 他微微一頓,目光掃過李夢陽沉郁的臉,繼續(xù)道,“…此獠二字,未免言之過激。賈琰行事,確有傷天和,其手段之暴戾,駭人聽聞。然吾輩亦不可不察其情勢。彼時孤軍懸于漠北,身處豺狼之穴,若不以霹靂手段震懾群胡,如何自存?如何全師?” 他話鋒一轉(zhuǎn),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峻,“再者,蒙古諸部,狼子野心,畏威而不懷德,乃千古不易之理。昔年太祖、太宗皇帝北征,雷霆手段之下,草原方能安靖數(shù)十年。賈琰此役,雖酷烈無比,然觀其效…” 楊廷和的聲音陡然加重,“陳廷和后續(xù)奏報有言,自和林血案傳開,宣化、太原、固原諸鎮(zhèn)外,襲邊之虜騎一夜退盡!此非畏威而何?屠刀之下,群胡股栗!此等震懾,豈是尋常懷柔羈縻所能得?”

“震懾?” 謝如軒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,幾乎跳起來,厲聲反駁,“楊閣老!那是數(shù)萬條人命堆出來的‘震懾’!是血海滔天!是萬世罵名!我天朝上國,煌煌正道,豈能效豺狼之行?以此等酷毒手段換來的‘安寧’,與飲鴆止渴何異?如今是震懾了,可楊閣老想過沒有?草原諸部,同氣連枝!和林乃瓦剌王庭,屠城滅族之仇,不共戴天!其余韃靼、兀良哈等部,豈能不物傷其類,兔死狐悲?待其從驚懼中緩過神來,必同仇敵愾,傾巢南下!屆時,賈琰區(qū)區(qū)幾千人馬能擋否?我大良萬里邊墻,億兆黎民,又將承受何等滔天血劫?賈琰一人之暴行,恐將為我朝引來傾國之禍!此獠不除,國無寧日!” 他激動得渾身顫抖,最后幾字幾乎是嘶吼出來。

“夠了!” 一直沉默的李夢陽猛地睜開眼,兩道銳利如電的目光直刺謝如軒,聲音不高,卻蘊含著久居上位的凜然威勢,瞬間壓下了閣內(nèi)的劍拔弩張。他緩緩站起身,玄色蟒袍上的金線在透過高麗紙窗欞的微光下閃著冷硬的光澤。

“謝閣老!” 李夢陽的聲音如同冰珠砸落玉盤,字字清晰,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,“你也是三朝老臣,位列群輔,當知‘國之大事,在祀與戎’!戎者何也?刀兵兇險,瞬息萬變!賈琰率孤軍遠懸漠北,深入不毛之地,是勝是敗,是生是死,皆在呼吸之間!將在外,君命有所不受!此乃古之明訓!豈能因朝堂之上幾句清談,便輕言鎖拿問罪?若前線將士聞之,豈不寒心?軍心一亂,后果不堪設想!此非議賈琰之時!”

他頓了頓,目光如冷電般掃過謝如軒瞬間煞白的臉,語氣更沉:“至于你所憂之蒙古報復…哼,畏威而不懷德,楊閣老此言,深得邊事三昧!彼等蠻夷,只認得刀鋒!今日之懼,便是明日之安!賈琰在草原一日,便是懸在諸胡頭頂?shù)囊槐麆?!有此劍在,無論虜酋遣使來京所為何事,我天朝與之周旋談判,便多了一分無可替代的底氣!此等利害,謝閣老身為宰輔重臣,難道竟看不透?” 他重重哼了一聲,帶著毫不掩飾的斥責,“臨事失措,妄議誅殺大將,動搖國本!此等言論,幼稚!愚蠢至極!再有妄言,休怪老夫以擾亂朝綱論處!”

李夢陽久居首揆之位,積威深重,這一番訓斥,引經(jīng)據(jù)典,切中要害,更兼聲色俱厲,直斥其“愚蠢”。謝如軒被他氣勢所懾,滿腔的義憤頓時噎在喉嚨里,臉上紅一陣白一陣,嘴唇哆嗦著,卻一個字也反駁不出。他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脊梁骨升起,在首輔那洞悉一切又冰冷無情的目光逼視下,如同被扒光了衣服般狼狽不堪。他張了張嘴,最終只是頹然低下頭,諾諾應了聲“下官…失言…”,踉蹌著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,如同斗敗的公雞,再不敢抬頭。

閣內(nèi)一片死寂,只有爐中炭火偶爾發(fā)出輕微的“噼啪”爆響。檀香的煙氣繚繞盤旋,卻再也無法帶來絲毫寧靜祥和之意,反而更添了幾分山雨欲來的沉重。李夢陽的目光緩緩掃過楊廷和憂慮的臉,最終投向窗外鉛灰色的天空,那目光深處,除了對謝如軒的怒其不爭,更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重——賈琰這把刀,鋒芒太盛,沾血太多,一旦失控,恐怕真會傷及執(zhí)刀之人。然而此刻,這刀,還遠遠不能放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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朔風卷著細碎的雪霰,抽打著太和殿那金碧輝煌的重檐廡殿頂,發(fā)出嗚嗚咽咽的悲鳴,更襯得殿內(nèi)氣氛肅殺凝重。殿內(nèi)巨大的蟠龍金柱之間,文武百官依序肅立,緋袍青袍,玉帶犀角,冠冕堂皇。然而這煌煌威儀之下,暗流洶涌,焦點全在那位遠在千里之外、雙手沾滿血腥的將軍身上。

“陛下!” 都察院左都御史海剛峰須發(fā)戟張,一步跨出班列,聲如洪鐘,震得殿梁嗡嗡作響,“賈琰屠城滅族,筑京觀以夸耀武功,此乃滅絕人性,禽獸不如!史冊斑斑,行此酷烈之事者,桀紂之流也!其行徑已非殺敵,實乃屠戮!令九邊將士效仿,則仁恕之道盡喪,天朝威儀掃地!更有甚者,其引兵掃蕩草原,屠戮部族,河水盡赤,此乃不世之兇戾!必招致草原諸部血海深仇,傾族報復!若因此引發(fā)邊釁再起,烽火連天,生靈涂炭,賈琰萬死難贖其罪!臣懇請陛下,速降天威,鎖拿此獠,明正典刑!以安邊塞,以謝天下!” 他雙手高舉象牙笏板,深深躬下腰去,姿態(tài)決絕。

“海大人此言差矣!” 兵部尚書宋廉立即出班反駁,這位老尚書面色沉毅,聲音帶著金戈之氣,“賈琰孤軍深入,破敵王庭,此乃不世奇功!非常之時,當行非常之事!草原胡虜,畏威而不懷德,此乃千年鐵律!賈琰以雷霆手段震懾之,令其肝膽俱裂,望風披靡!宣化、太原、固原諸鎮(zhèn)虜騎一夜退盡,此非其功耶?若依海大人之言,縛我猛虎,自毀長城,豈不正中虜酋下懷?屆時邊患復熾,誰可當之?婦人之仁,誤國誤民!” 宋廉言辭激烈,毫不退讓。

“婦人之仁?” 翰林院掌院學士、清流領袖周延儒冷笑一聲,出班奏道,“宋尚書!圣人之道,以仁為本!以德服人!賈琰之行,非但無德,更兼無道!縱有尺寸之功,亦難掩其滔天之惡!我天朝上國,禮儀之邦,豈能以暴易暴,效豺狼之行?以此等酷毒手段換來的安寧,根基何在?人心何附?史筆如鐵,后世將如何評說陛下?評說我煌煌大良?此乃飲鴆止渴,遺禍子孫!臣請陛下,明察!” 他語重心長,字字句句直指道統(tǒng)根基。

“周學士只知空談仁義,可曾親歷邊塞烽煙?” 一位滿臉風霜之色的中年將領,原薊州鎮(zhèn)副總兵現(xiàn)任五軍都督府僉事孫鏜,按捺不住出列,聲音粗糲如砂石摩擦,“末將戍邊二十載,深知胡虜之性!你與他講仁義,他視你為羔羊!唯有雪亮的刀鋒,滾燙的鮮血,才能讓他們明白天威不可犯!賈將軍所為,雖手段酷烈,然正擊其七寸!殺得他們心膽俱裂,方能保我邊民十年、二十年太平!此乃大仁!大義!” 他虎目圓睜,掃視著那些文官,“爾等安居廟堂,飽讀詩書,可知邊關將士日日枕戈待旦?可知邊民歲歲慘遭擄掠之苦?賈將軍此戰(zhàn),正是為邊關父老出一口百年惡氣!”

“強詞奪理!”

“爾等武夫,只知殺戮!”

“邊民之苦,豈能以萬民之苦易之?”

“不殺此獠,何以立國本?”

一時間,太和殿內(nèi)沸反盈天。文臣引經(jīng)據(jù)典,痛斥賈琰殘暴不仁,恐招致大禍;武將據(jù)理力爭,盛贊其破敵之功,震懾之效。雙方唇槍舌劍,唾沫橫飛,笏板揮舞,面紅耳赤。整個大殿如同一個巨大的蜂巢,嗡嗡作響,肅穆的朝堂氣象蕩然無存。坐在龍椅之上的德正皇帝,年輕的面龐上籠罩著一層陰云,眉頭緊鎖,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冰冷的鎏金扶手,顯然也被這激烈的爭吵攪得心煩意亂。

就在這吵嚷得不可開交之際,殿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,打破了殿內(nèi)的喧囂。一個身著明黃服飾的司禮監(jiān)大太監(jiān),臉色煞白,腳步踉蹌,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沖入大殿,也顧不得禮儀,撲倒在丹墀之下,聲音帶著變調(diào)的尖銳和難以置信的驚惶:

“啟稟——啟稟萬歲爺!薊州鎮(zhèn)八百里加急軍報!蒙…蒙古兀良哈部、韃靼部、和碩特部、土默特部、科爾沁部、喀爾喀部、鄂爾多斯部…七大部落首領,聯(lián)名派遣使臣…已…已至薊州鎮(zhèn)關下!持白旗,奉表文,請求…請求入京覲見天顏!”

“轟——!”

這消息如同九天驚雷,在太和殿內(nèi)轟然炸響!方才還吵得面紅耳赤、恨不得擼袖子動手的文武百官,瞬間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,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。偌大的殿堂,死寂一片,落針可聞。無數(shù)道目光齊刷刷地射向那跪伏在地的太監(jiān),充滿了極度的震驚、茫然和難以置信。蒙古七大部?聯(lián)名遣使?奉表?請求入京?這些詞組合在一起,在此時此刻,顯得如此荒誕離奇,卻又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。

短暫的死寂之后,是更猛烈的爆發(fā)!

“果然來了!” 一直縮在班列中,臉色青白交加的謝如軒,此刻如同打了雞血般,猛地擠出人群,撲跪在丹墀之下,聲音因激動和某種“早知如此”的恐懼而尖銳刺耳:“陛下!陛下!臣所料如何?胡虜聯(lián)兵遣使,此乃問罪之師先兆!賈琰暴行,已激怒整個草原!七大部落聯(lián)合,其勢滔天!此獠不除,必為我朝招來彌天大禍!臣泣血再請,火速下旨召回賈琰,鎖拿下獄!將其縛送虜營謝罪!或可平息眾怒,消弭刀兵!否則…否則我北疆危矣!社稷危矣啊陛下!” 他涕淚橫流,額頭重重磕在金磚之上,砰砰作響,仿佛天塌地陷就在眼前。

“荒謬絕倫!謝如軒!你住口!”

一聲雷霆般的怒喝炸響,壓過了謝如軒的哭嚎。首輔李夢陽須發(fā)皆張,怒目圓睜,一步踏出,蟒袍袖口帶起一股勁風。他方才在文淵閣已訓斥過謝如軒,萬沒想到此人竟在莊嚴朝會上,當著滿朝文武和天子的面,再次拋出如此喪權辱國、動搖軍心的混賬言論!李夢陽只覺得一股熱血直沖頂門,指著謝如軒的手都在微微顫抖:

“陛下!謝如軒之言,非但愚蠢,更是禍國!其心可誅!” 李夢陽的聲音如同洪鐘大呂,響徹整個太和殿,帶著無與倫比的威壓和凜然正氣,“賈琰在外,無論其手段如何,他都是我大良之將!是我朝釘在草原腹心的一柄利刃!有此刃懸于胡虜頭頂,使其日夜驚懼,寢食難安!此乃天賜良機!虜酋聯(lián)袂來朝,無論其表面所為何事,有此利刃在側,我天朝與之談判周旋,便握有生殺予奪之權柄!是戰(zhàn)是和,是賞是罰,皆由我定!此等千載難逢之機,豈可自毀長城,縛我猛虎,獻媚于豺狼?謝如軒妄圖縛將求和,此乃宋室靖康之恥前鑒!是自取其辱,自毀國格!臣請陛下,立誅此惑亂人心、動搖國本之妄言!”

李夢陽一番話,擲地有聲,如重錘擊鼓,震得殿內(nèi)嗡嗡回響。尤其是將謝如軒的提議比作“靖康之恥”的前兆,更讓許多心存疑慮的官員悚然一驚。謝如軒被這誅心之言和浩然氣勢徹底壓垮,癱軟在地,面無人色,嘴唇哆嗦著,再也吐不出一個字。

龍椅之上,年輕的德正皇帝緊鎖的眉頭在聽到“蒙古七大部落聯(lián)名遣使”時,先是掠過一絲極度的驚愕,隨即又被李夢陽那番鏗鏘有力的陳詞所震動。他畢竟年輕,登基未久,面對如此突發(fā)的重大邊情和朝堂上激烈的爭執(zhí),心中亦是波瀾起伏。他深吸一口氣,努力壓下翻騰的心緒,目光緩緩掃過噤若寒蟬的百官,最終落在李夢陽身上,聲音帶著刻意維持的平靜,卻難掩一絲緊繃:

“李卿家之言,老成謀國?!?皇帝的聲音在寂靜的大殿中格外清晰,“謝卿…憂國之心可憫,然獻策失當。賈琰功過,非今日可輕斷。其在漠北,便是我朝之威!此威,不容自折!” 他頓了頓,語氣轉(zhuǎn)為決斷,“蒙古使臣既來,是戰(zhàn)是和,尚需面晤方知。李卿家?!?/p>

“臣在?!?李夢陽躬身。

“你兼領禮部,德高望重,深諳夷情。此次與蒙古使臣交涉談判,便由卿全權主持?!?德正皇帝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,“切記,我大良乃天朝上國,禮儀之邦!無論虜酋所請為何,卿當不卑不亢,據(jù)理力爭,務求不失國體,不墮天威!此乃社稷重任,卿當慎之!”

“臣,遵旨!定不負陛下重托!” 李夢陽深深一揖,聲音沉穩(wěn)有力。

德正皇帝微微頷首,目光再次掃過殿內(nèi)噤聲的群臣,聲音陡然轉(zhuǎn)冷,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:“諸卿聽真!在蒙古使臣來京談判事畢之前,凡有再敢妄議賈琰功過、動搖邊事軍心者——” 他停頓了一下,冰冷的視線如同實質(zhì)般掃過每一個臣子的臉,“——無論品秩高低,一律以擾亂朝綱論處!退朝!”

“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!”

山呼聲中,德正皇帝起身拂袖而去,留下滿殿心思各異的文武百官。殿外,北風呼嘯更急,卷起漫天雪沫,仿佛預示著即將到來的風暴。而風暴的中心,便是那即將踏入京城的蒙古使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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翌日,天空陰沉,鉛灰色的云層低低壓著紫禁城金色的琉璃瓦頂。朔風卷過空曠的廣場,帶著刺骨的寒意。鴻臚寺衙署內(nèi),氣氛莊嚴肅穆。大堂之上,高懸太祖御筆“懷柔遠人”的金匾。首輔李夢陽端坐主位,身著簇新的仙鶴補子緋紅蟒袍,頭戴七梁冠,腰束玉帶,面容沉靜如水,不怒自威。左右兩側,坐著禮部尚書、侍郎及精通蒙語的譯官。下首客位,則端坐著此次蒙古七大部落聯(lián)盟的正使——兀良哈部的王子革蘭臺,與副使、韃靼部太師孛來。

那革蘭臺王子,約莫三十許,身形魁梧,面皮黝黑粗糙,顴骨高聳,一雙細長的眼睛本應透著草原貴族的桀驁,此刻卻難掩深重的疲憊與驚惶。他身穿一件略顯陳舊的錦緞蒙古袍,外罩一件半舊的貂皮坎肩,與傳聞中蒙古王子的豪奢頗不相稱。旁邊的孛來太師年逾五旬,頭發(fā)已花白,臉上深刻的皺紋如同刀刻斧鑿,眼神渾濁卻帶著老狐貍般的審慎。他穿著相對樸素,只是一件深青色的蒙古長袍,雙手攏在袖中,微微佝僂著背。

堂內(nèi)檀香裊裊,侍者奉上香茗。按照慣例,本該由鴻臚寺官員誦讀冗長的天朝敕諭,再由蒙古使臣奉上貢表,一番繁文縟節(jié)。然而,茶水剛奉上,那革蘭臺王子竟猛地站起身,動作之大帶翻了身側小幾上的茶盞,碧綠的茶水潑濺在他陳舊的袍角上,洇開一片深色。他卻渾然不顧,雙手抱拳,對著上首的李夢陽,竟用一口雖生硬卻還算流利的漢話,急不可待地開口,聲音嘶啞而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懇求:

“尊貴的大皇帝陛下!尊貴的宰相大人!” 革蘭臺的聲音在大堂內(nèi)回蕩,充滿了急切,“長生天在上!我們兀良哈、韃靼、和碩特…草原上七部的大首領們,派我和孛來太師跋涉千里來到太陽升起的地方,不為金銀,不為草場,只為一個卑微的請求!” 他深吸一口氣,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,一字一句,清晰無比地吐出那個令所有在場大明官員都意想不到的名字:“大皇帝陛下!請把賈琰將軍召回。”

“什么?” 饒是李夢陽城府深沉,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,驟然聽到這個要求,也不由得微微一怔,眼中精光一閃。堂內(nèi)其他禮部官員和譯官更是面面相覷,以為自己聽錯了。召…召回賈琰?不是來問罪,不是來索要賠償,甚至不是來談和親互市?僅僅是為了…求著大良把那個殺神弄走?

孛來太師此刻也站起身,動作比革蘭臺沉穩(wěn)些,但臉上那份沉重與懇切卻一般無二。他深深一躬,聲音蒼老而沙啞,透著濃重的疲憊:“宰相大人明鑒。賈琰將軍是長生天降下的‘額日敦巴特爾’(蒙語:血色的勇士),是行走在草原上的‘阿勒坦·索龍嘎’(蒙語:金翅大鵬,傳說中專司懲罰的兇神)!他的馬蹄踏過的地方,青草不再發(fā)芽,河水變成血的顏色,連天空的雄鷹都不敢盤旋!和林…和林已經(jīng)成了惡鬼的巢穴!那用我們親族頭顱堆成的山丘(京觀)…夜夜在長生天面前哭泣!”

孛來的聲音低沉下去,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:“他還在草原上游蕩!像刮骨的風暴!像吞噬一切的野火!騰格里部…完了!喀喇沁部…只剩下女人和孩子在寒風中哭泣!我們的勇士…” 孛來痛苦地閉上眼,復又睜開,渾濁的眼中竟有淚光閃動,“…我們的勇士,不是戰(zhàn)死了,而是…嚇破了膽!部落首領的金箭令(征召令)發(fā)下去,響應者寥寥!那些最勇敢的摔跤手,最善射的獵人,聽到‘賈琰’的名字,就像受驚的羊羔,躲進帳篷深處發(fā)抖!甚至…甚至有的部族,為了抗拒首領的征召令,拔出了腰間的彎刀,指向了自己的族人!草原…長生天庇佑的草原…已經(jīng)瘋了!被恐懼逼瘋了!”

革蘭臺王子接過話頭,聲音帶著一種近乎崩潰的哭腔:“宰相大人!我們不是來打仗的!是來求和的!是來祈求大皇帝陛下的仁慈!只要…只要偉大的大皇帝陛下肯下旨,把賈琰將軍這尊煞神請回天朝…我們七大部落在此盟誓,愿永為大皇帝陛下守邊之臣仆!歲歲稱臣!年年納貢!絕無二心!長生天為證!若違此誓,人神共棄,族滅種亡!” 他雙膝一軟,竟“噗通”一聲跪倒在地,以額觸地,行了一個蒙古人最莊重的大禮。旁邊的孛來太師也顫巍巍地隨之跪下,深深拜伏。

整個鴻臚寺大堂,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。檀香依舊裊裊,茶盞中氤氳的熱氣緩緩升騰。禮部的官員們目瞪口呆,譯官手中的筆懸在半空,墨汁滴落在紙上都渾然不覺。李夢陽端坐其上,臉上的沉靜終于被打破,一絲極度的震驚和難以置信掠過眼底,隨即化為一種復雜難言的了然與…狂喜。

原來如此!原來如此!

不是問罪,不是威脅,而是乞降!

不是虛張聲勢,而是發(fā)自骨髓的恐懼!

賈琰這把刀,這把染血無數(shù)、兇名赫赫的刀,其鋒芒之盛,其威懾之深,竟已到了如此地步!一人一軍,竟壓得整個蒙古草原俯首稱臣!

李夢陽緩緩吸了一口氣,壓下心頭的劇烈波瀾。他看著匍匐在地、瑟瑟發(fā)抖的兩位蒙古貴人,那姿態(tài)卑微到了塵埃里,哪里還有半分草原雄鷹的桀驁?他心中豁然開朗,同時,一個無比清晰的念頭升騰而起:賈琰這把刀,鋒芒已至巔峰!此刻召回,正當其時!再進一步,恐遭反噬;此刻收刀,其兇威將如同最深的烙印,永遠刻在這些草原狼族的靈魂深處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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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華殿內(nèi),地龍燒得暖意融融,鎏金銅獸爐中龍涎香散發(fā)出雍容華貴的芬芳。德正皇帝負手立于巨大的《坤輿萬國全圖》前,目光卻并未落在地圖上,而是穿透了雕花的窗欞,投向北方那一片廣袤而蒼茫的所在。他年輕的臉龐上,此刻交織著難以抑制的興奮與一種洞悉利害的銳利光芒。

首輔李夢陽剛剛詳細奏報了與蒙古使臣談判的全過程,尤其是革蘭臺與孛來那番聲淚俱下、卑微乞求召回賈琰的言辭,更將草原各部因賈琰而陷入的恐怖混亂描繪得淋漓盡致。

“好!好!好一個賈琰!” 德正皇帝猛地轉(zhuǎn)過身,一連說了三個“好”字,眼中精光四射,臉上因激動而泛起一層淡淡的紅暈,“朕只知他勇冠三軍,能破敵巢穴,卻不知…不知他竟能兇威至此!竟成草原噩夢!令七大部落酋首喪膽,不惜匍匐稱臣!此等威懾,亙古未有!便是衛(wèi)霍復生,李靖再世,亦不過如此!” 他踱了兩步,聲音因興奮而微微提高,“李卿!此乃天賜良機!天佑我大良!”

“陛下圣明!” 李夢陽躬身應道,眼中亦是難掩振奮,“賈琰之鋒銳,已達極盛!如日中天!此刻其兇名,已非人力,幾近神罰!草原諸部,聞其名而小兒止啼,望其旗而勇士股栗!此等威勢,正是最烈之時!”

“不錯!” 德正皇帝猛地一擊掌,發(fā)出清脆的響聲,思路無比清晰,“李卿深知朕意!賈琰再勇,終究不過數(shù)千鐵騎。草原廣袤,部落如沙。他縱有通天徹地之能,亦不可能屠盡所有蒙古人!久懸于外,力竭則衰,若被群狼窺得破綻,反噬一口,前功盡棄!更甚者…” 皇帝的目光微微一凝,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深沉,“…其威過盛,其勢過烈,久則…恐非朝廷之福?!?最后幾個字,他說得極輕,卻重若千鈞。

李夢陽心頭凜然,立刻明白了皇帝的未盡之言。功高震主,尾大不掉,古來將帥之大忌。賈琰此刻在草原上的兇名與威望,已到了令朝廷都需要忌憚三分的地步。他立刻躬身道:“陛下明見萬里!此刻召回賈琰,正是千載難逢之機!一則,趁其兇威最盛之時召回,其名便如同最鋒利的烙印,深深刻入胡虜骨髓,使其百年不敢南顧!二則,保全此不世之功,使賈將軍功成身退,榮歸朝廷,亦是陛下保全功臣之圣德!三則,蒙古諸部既已俯首稱臣,我朝正可借此良機,重定邊貿(mào),約束諸部,收長治久安之效!”

“善!大善!” 德正皇帝龍顏大悅,李夢陽這番話,句句說到了他心坎上。他走到御案前,提起那支象征無上權威的朱砂御筆,飽蘸濃墨,略一沉吟,便在一幅明黃綾子詔書上奮筆疾書。筆走龍蛇,字字千鈞,寫完最后一個“欽此”,德正皇帝放下朱筆,對著墨跡淋漓的圣旨凝視片刻,沉聲道:“李卿,此事關乎重大,不容有失!賈琰此刻,或仍在草原深處游弋。傳旨隊伍,需廣布網(wǎng)羅!”

他略一思索,斷然下令:“傳旨:著司禮監(jiān)、御馬監(jiān)、兵部,即刻遴選十隊精干緹騎!每隊需有通曉蒙語、熟知塞外地理之向?qū)?,配雙馬,攜足干糧飲水!十隊人馬,持此十道相同圣旨,即刻出京!分十路,自宣府、大同、薊州、古北口、喜峰口…凡通塞外之徑,盡數(shù)遣出!如同天女散花,撒向漠北草原!無論哪一隊尋得賈琰蹤跡,即刻宣旨!命其接旨后,無需回大同,速速自最近關隘入塞,直驅(qū)京師!不得有誤!”

“臣,遵旨!” 李夢陽深深一揖,心頭亦是一陣激蕩。十路傳旨緹騎,如同十支射向漠北的疾箭,只為尋找那尊令草原變色的兇神。他仿佛已經(jīng)看到,當那道明黃的圣旨終于送到賈琰手中時,這尊煞星調(diào)轉(zhuǎn)馬頭,踏著染血的歸途,走向他功勛的頂點,也走向那無法預知的未來。

殿外,北風卷過宮闕,發(fā)出嗚嗚的長嘯。塞外廣袤的草原之上,血色未干,陰風怒號。一支支背負著明黃圣旨的輕騎,如同離弦之箭,刺破蒼茫暮色,向著那血與火彌漫的未知之地,疾馳而去。帝國的意志,皇帝的詔令,即將與那柄染血無數(shù)的兇刃,在凜冬的荒原上轟然交匯。


更新時間:2025-07-13 20:52:03