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光在老槐樹根須間漏下碎銀，阿史那野的鹿皮靴踩斷一根枯枝時，蘇摩姬的手指猛地扣住他手腕。
“到了?！彼穆曇粝裾戳寺端闹虢z，輕輕顫著。
眼前的山壁裂出半人高的縫隙，青苔在石縫里泛著幽綠，風(fēng)從里面鉆出來，裹著股陳腐的土腥——正是蘇摩姬夢中反復(fù)出現(xiàn)的薩滿遺跡入口。
阿史那野摸向懷里的靈骨碎片，碎片燙得驚人，隔著兩層鹿皮都能灼得皮膚發(fā)紅，他聽見碎片里傳來細(xì)弱的嗡鳴，像老薩滿吹的骨笛。
“等等?！彼蝗煌２?，后背抵著冰涼的山巖。
蘇摩姬剛要開口，就見他閉上眼，睫毛在月光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——這是他使用“萬物語”的征兆。
山壁上的蝙蝠群突然振翅，數(shù)十道黑影掠過兩人頭頂，阿史那野的太陽穴突突直跳，那些細(xì)碎的畫面順著蝙蝠的視線涌進(jìn)腦海：洞窟深處燃著三堆篝火，兩個身影正蹲在石筍后，其中一個的金臂環(huán)在火光里閃了閃——是阿茲特克。
“有埋伏。”他睜開眼時，瞳孔里還殘留著蝙蝠視角的重影，“阿茲特克和雷歐在洞里，守著石門。”
蘇摩姬的指尖撫過頸間的羽毛掛墜，那是她唯一的預(yù)言工具?！八霌屜饶玫届`骨碎片。”她輕聲說，月光照見她眼底翻涌的銀紋，“庫丘林給他的命令，應(yīng)該是毀掉碎片，或者...帶回去。”
山風(fēng)突然轉(zhuǎn)了方向，卷著一縷焦糊的煙火氣鉆進(jìn)鼻腔——是火把燃燒的味道。
阿茲特克的怒吼幾乎同時炸響：“臭小子！
以為能甩掉老子？“
石縫里竄出兩道黑影，雷歐的狼牙棒先砸過來，帶起的風(fēng)聲刮得阿史那野耳側(cè)生疼。
他本能地拽著蘇摩姬往旁邊滾，后背撞在凸起的巖石上，靈骨碎片硌得生疼。“保護(hù)好自己！”他吼了一嗓子，手掌按在地面，泥土里的草根突然瘋長，像無數(shù)條綠蛇纏上雷歐的腳踝。
“見鬼的破草！”雷歐揮棒猛砸，草根卻越斷越多，很快纏住他的膝蓋。
阿茲特克的短矛擦著蘇摩姬的發(fā)梢飛過，釘進(jìn)身后的樹干，矛尖還滴著暗紅的血——顯然淬過毒。
蘇摩姬反手抽出腰間的骨刀，刀身映出她冷白的臉：“石門在正前方！”
阿史那野的呼吸突然粗重起來，靈骨碎片的熱度順著血管往四肢竄。
他聽見風(fēng)在耳邊說話，那些被山壁阻擋的氣流正聚在掌心，形成看不見的漩渦?！叭?！”他低喝一聲，風(fēng)刃裹著碎石砸向阿茲特克，那小子罵罵咧咧地翻滾躲避，金臂環(huán)撞在石頭上迸出火星。
“咔——”
悶響從石縫深處傳來。
阿史那野抬頭，就見刻滿蛇紋的石門正在緩緩開啟，門楣上的圖騰泛著幽藍(lán)的光。
蘇摩姬的手指按在他后背：“是靈骨的力量，你的血脈...守墓人的血脈在共鳴?！?/p>
阿茲特克的短矛“當(dāng)”地砸在石門上，濺起一串火星：“不可能！
那破石頭憑什么認(rèn)你？“他的臉在火光里扭曲成青灰色，”爺爺說守墓人早該絕種了！“
石門完全打開的瞬間，阿史那野推著蘇摩姬往里沖。
洞內(nèi)的潮氣裹著腐朽的檀香撲面而來，洞頂垂著鐘乳石，在火把余光里像倒懸的利齒。
“停下?！?/p>
蒼老的聲音從頭頂落下。
阿史那野抬頭，就見一團(tuán)幽藍(lán)的光霧聚成人形——是個穿獸皮長袍的老薩滿，臉上的圖騰紅得像凝固的血。
“伊爾瑪...靈體守護(hù)者?！碧K摩姬的聲音發(fā)顫，“我在預(yù)言里見過您。”
伊爾瑪?shù)哪抗鈷哌^兩人，最后落在阿史那野懷中：“靈骨的碎片在你這里。”她的手指抬起，指尖點(diǎn)在阿史那野心口，“你們是否愿承受真相之重？”
阿史那野能感覺到靈骨碎片在發(fā)燙，像要燒穿他的胸膛。
他想起爺爺臨終前的話：“靈骨里藏著血，也藏著光?！毕肫鹛K摩姬被囚禁時眼里的星子，想起部落里老獵人說的蠻族箭頭。
“我愿以命為證?！彼f，聲音里帶著破釜沉舟的狠勁。
伊爾瑪?shù)呐劢菬o風(fēng)自動，幽藍(lán)光芒驟然籠罩洞窟。
阿史那野眼前一花，再睜眼時已站在血色荒原上。
遠(yuǎn)處的山火舔著云層，部落的木柵欄正在燃燒，他看見自己的爺爺跪在地上，靈骨碎片被人踩在腳下——是庫丘林！
“不！”他撲過去要搶，卻穿過了爺爺?shù)纳眢w。
蘇摩姬的手突然握住他手腕，她的臉在火光里蒼白如紙：“這是幻境，是考驗(yàn)?！?/p>
“他們要看看，你們是否會被恐懼吞噬?！币翣柆?shù)穆曇魪乃拿姘朔接縼怼?/p>
阿史那野的指甲掐進(jìn)掌心，疼得清醒。
他轉(zhuǎn)身摟住蘇摩姬的肩，在她耳邊說：“我見過你預(yù)言里的黑暗，但我更見過你說‘預(yù)言并非災(zāi)難’時的眼睛?！?/p>
幻境突然扭曲，山火熄滅，荒原上開出成片的格?；?。
伊爾瑪?shù)奶撚爸匦嘛@現(xiàn)，她的眼底有欣慰的光：“勇氣與信念，你們通過了。”
洞穴深處傳來低沉的嘶吼。
阿史那野循聲望去，就見一只黑豹從石筍后躍出，皮毛黑得發(fā)亮，眼睛卻泛著詭異的紅——是影豹，傳說中守護(hù)薩滿遺跡的靈獸。
阿茲特克趁機(jī)沖上來，短矛直刺影豹咽喉：“畜生滾開！”影豹輕易側(cè)頭，爪子劃過他的手臂，血珠濺在地上，發(fā)出“滋啦”的聲響——原來他的矛尖也淬了毒。
“你找死！”阿茲特克捂著傷口怒吼，雷歐掙脫草根沖過來，狼牙棒掄得虎虎生風(fēng)。
影豹卻不為所動，目光緊緊鎖著阿史那野，喉嚨里發(fā)出威脅的低鳴。
阿史那野慢慢蹲下，掌心朝上。
他能聽見影豹的心跳，像擂在巖石上的戰(zhàn)鼓，能聽見它的憤怒：“外來者，擅闖圣地！”
“我們不是來破壞的?！彼p聲說，聲音里帶著安撫的顫音，“我們是來尋找真相的，為了部落，為了被背叛的祖先?！?/p>
影豹的耳朵動了動，紅瞳里的兇光漸漸褪去。
它向前走了兩步，用腦袋蹭了蹭阿史那野的手背——這是信任的信號。
“你怎么可能...”阿茲特克的聲音帶著不可置信的啞，“那畜生明明咬過三個偷獵者！”
阿史那野站起身，影豹退到石筍后，不再阻攔。
蘇摩姬的手指輕輕碰了碰他手背：“它能聽見你的心。”
祭壇就在洞穴最深處。
一塊半人高的靈骨碎片懸浮在石臺上，表面的紋路流轉(zhuǎn)著青金色的光，像活過來的蛇。
阿史那野的手剛觸到碎片，劇烈的眩暈就涌上來——他看見一個老薩滿跪在地上，靈骨碎片被鮮血染紅，身后站著個穿銀鼠皮袍的男人，面容與庫丘林有七分相似。
“是他...庫丘林的祖先！”他的聲音在發(fā)抖，“他殺了守護(hù)靈骨的薩滿，篡改了歷史！”
蘇摩姬的手按在他背上，溫暖透過鹿皮傳來：“現(xiàn)在，我們有了證據(jù)?！?/p>
阿茲特克突然撲過來，短矛直指靈骨碎片：“毀掉它！
爺爺說過不能留——“
“碰它試試?！卑⑹纺且稗D(zhuǎn)身，眼里的怒火幾乎要燒穿黑暗。
靈骨碎片的光突然大盛，阿茲特克被光刺得后退兩步，撞在雷歐身上。
蘇摩姬的預(yù)言羽毛掛墜突然發(fā)出脆響，一根白羽飄落。
她抬頭看向阿史那野，眼底的銀紋像要溢出眼眶：“我看見...更黑的影子?！?/p>
阿史那野剛要開口，靈骨碎片的熱度突然竄到頂點(diǎn)。
他眼前一黑，意識被拽進(jìn)無邊的黑暗，最后聽見的是蘇摩姬的驚呼，和靈骨碎片碎裂般的輕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