時序站在自己狹小的閣樓房間里，透過天窗望著滿天繁星。七歲的身體里裝著一個古老的靈魂，他能感受到每一顆星星的脈動，就像感受自己指尖流動的時間。
樓下傳來父母刻意壓低的爭吵聲。
"我說了不行！"父親時明遠的聲音里帶著壓抑的憤怒，"那些研究所根本不是什么正規(guī)機構！他們想把他當實驗品！"
"那你說怎么辦？"母親林蕓的聲音破碎，"他今天在學校停止了時間！停止了時間，明遠！我們的兒子是個...是個..."
"怪物"這個詞沒有說出口，但在寂靜的夜里，它像一把刀刺進時序的心臟。
時序閉上眼睛，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窗框。木頭在他的觸碰下迅速經(jīng)歷了從新到舊再到腐朽的過程，最后又逆轉為嶄新的狀態(tài)。
"哥哥？"一個細小的聲音從門口傳來。
時序迅速收斂能力，轉身看見時砂穿著粉色睡衣站在門口，懷里抱著那只已經(jīng)有些舊的兔子玩偶。
"砂砂，你應該在床上睡覺。"時序輕聲說，走過去蹲在妹妹面前。
時砂搖搖頭，眼睛里閃著不安："我聽見爸爸媽媽在吵架...他們說要送你走。"她的小手緊緊抓住時序的衣袖，"我不要你走！"
時序感到胸口一陣刺痛。他伸手擦去妹妹臉上的淚水："別怕，我不會離開你。"
"真的嗎？"
"真的。"時序承諾道，盡管他知道這個承諾可能需要用非常手段來實現(xiàn)。
時砂突然撲進他懷里，時序能感覺到她小小的身體在顫抖。"為什么爸爸媽媽不喜歡你？"她悶聲問道，"你明明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..."
時序沉默了。這個問題他思考了很久，答案既簡單又殘酷：因為他不是他們期待中的孩子。父母想要的是一個普通的孩子，一個會哭會鬧、會無理取鬧、會在成長過程中犯錯的孩子，而不是一個生而知之、能夠操控時間的異類。
"他們不是不喜歡我，"時序最終這樣告訴妹妹，"他們只是...不理解我。就像你不理解為什么天空是藍色的一樣。"
時砂抬起頭，似懂非懂地點點頭："那我會努力理解你！所以你不要走好不好？"
時序微笑起來，這個笑容讓他看起來終于像個七歲的孩子："好。"
等時砂睡著后，時序輕輕把她抱回她的小床，然后站在樓梯口聽著下面仍在持續(xù)的爭吵。父母已經(jīng)不再掩飾音量，言語中的恐懼和排斥像潮水般涌上來。
"...他看我的眼神根本不像個孩子..."
"...上周我發(fā)現(xiàn)他讓廚房的時鐘倒轉了三個小時..."
"...時砂越來越依賴他，這太不正常了..."
時序閉上眼睛，做了一個決定。
他輕手輕腳地下樓，站在客廳門口。父母看到他時突然噤聲，那種戒備的眼神像看一個危險的陌生人。
"爸爸媽媽，"時序的聲音平靜得不像是孩子，"我想我們需要談談。"
時明遠下意識地擋在妻子前面："時序，現(xiàn)在很晚了，你應該去睡覺。"
"不，"時序搖頭，"我們需要現(xiàn)在談。關于我是誰，關于我的能力，關于...你們對我的恐懼。"
林蕓的手緊緊抓住丈夫的手臂："時序，我們只是...擔心你。"
"你們害怕我，"時序直視母親的眼睛，"從我一出生就開始害怕。你們害怕我不知道是什么的東西，害怕我會傷害時砂，害怕我...不是你們的孩子。"
時明遠的臉色變得蒼白："你怎么能這么說？我們當然愛你，只是..."
"只是不能接受真實的我。"時序輕聲說。他抬起手，客廳里的時鐘突然停止了走動。"看，你們現(xiàn)在又在害怕了。每次我展示能力，你們的表情就像看到怪物。"
林蕓發(fā)出一聲壓抑的啜泣。
時序嘆了口氣，放下手："我不會再辯解了。我知道自己是誰，也知道自己不是什么怪物。我只是...不同。"
"我們需要幫助，時序，"時明遠艱難地說，"我們不知道如何撫養(yǎng)一個像你這樣的孩子。"
時序看著父母恐懼又疲憊的臉，突然明白了：他們之間的鴻溝永遠無法跨越。他是時間的掌控者，生而知之；他們是普通人，被常識和認知局限。這不是任何人的錯，但結果同樣傷人。
"我明白了，"時序點點頭，"我會解決這個問題。"
他抬起雙手，指尖泛起淡淡的銀光。時明遠和林蕓驚恐地后退，但已經(jīng)太遲了。銀光如水般擴散開來，籠罩了整個房間。
"你在做什么？"時明遠喊道。
"給你們自由，"時序的聲音在光芒中顯得空靈，"從對我的恐懼中自由。"
銀光突然大盛，然后消散。時明遠和林蕓的眼神從驚恐變?yōu)槔Щ?，最后歸于平靜。
"時序？"林蕓皺眉，"這么晚了你怎么還不睡覺？"
時序微笑起來，那是一個普通七歲孩子應有的微笑："我下來喝點水，馬上去睡。晚安，爸爸媽媽。"
"晚安，寶貝。"林蕓自然地回應，然后打了個哈欠，"我們也該睡了，明天還要送你和時砂去學校呢。"
時序看著父母相攜上樓的背影，知道法術生效了。他不僅抹去了他們今晚的記憶，還修改了他們對他能力的所有記憶。從現(xiàn)在起，在父母眼中，他只是一個稍微聰明些的普通孩子。任何關于他能力的記憶，只要浮現(xiàn)就會被立刻遺忘。
這個法術消耗很大。時序感到一陣虛弱襲來，不得不扶著墻穩(wěn)住身體。他慢慢走回閣樓，在路過時砂房間時停下腳步。妹妹睡得正香，懷里還抱著那只兔子玩偶。
"我會保護你的，砂砂，"時序輕聲承諾，"即使用這種方式。"
第二天早餐時，氣氛明顯不同了。林蕓哼著歌準備早餐，時明遠邊看報紙邊喝咖啡，偶爾問時序一些學校的事。沒有任何關于昨晚爭吵的痕跡，沒有恐懼的眼神，沒有刻意的距離。
時砂開心地晃著腿，對哥哥眨眨眼，顯然很高興父母不再提送他走的事。
"時序，"時明遠突然放下報紙，"你們班主任李老師昨天打電話來，說你可以直接跳級到初中部。她說你的知識水平遠超小學課程。"
林蕓驚訝地轉頭："真的嗎？我們的小天才！"
時序看了看時砂瞬間黯淡下來的表情，平靜地回答："謝謝，但我想留在現(xiàn)在的班級。我覺得...和同齡人一起成長很重要。"
時明遠和林蕓交換了一個欣慰的眼神。"我們尊重你的決定，"林蕓笑著說，"不過如果你改變主意了，隨時可以告訴我們。"
時砂在桌子下悄悄抓住哥哥的手，小臉上寫滿了感激和喜悅。
去學校的路上，時砂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，時序安靜地跟在后面，看著妹妹活潑的背影微笑。
"哥哥，"時砂突然轉身，歪著頭問，"你真的為了我放棄跳級嗎？"
時序點點頭："嗯。"
"可是...你不是說學校對你來說太簡單了嗎？"
"是有點簡單，"時序承認，"但沒有什么比陪你更重要。"
時砂的眼睛亮了起來，她跑回來緊緊抱住哥哥："你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！我保證以后不搶你的布丁了！"
時序笑著揉了揉妹妹的頭發(fā)。他知道這個決定意味著什么——意味著他要忍受無聊的課程，假裝對早已掌握的知識表現(xiàn)出"學習"的過程，意味著他要繼續(xù)扮演一個只是"稍微聰明些"的普通孩子。
但為了時砂，這一切都值得。
在學校，時序坐在教室后排，看似認真聽講，實際上思緒早已飄遠。他能看到教室里每一個時鐘的走動，能感知到時間的流動。當老師提問時，他故意回答得既正確又不那么完美，維持著一個優(yōu)秀但不異常的學生形象。
課間時，他注意到班主任李老師用探究的目光看著他。顯然，昨晚的法術沒有完全覆蓋她的記憶——一是距離太遠，二是作為目擊者，她對時序能力的印象太深刻了。
時序嘆了口氣，知道還需要一次針對性的記憶修改。但今天他已經(jīng)太虛弱了，需要等力量恢復。
"時序同學，"李老師走過來，蹲下身與他平視，"能和我談談嗎？"
時序點點頭，跟著老師來到安靜的走廊。
"昨天發(fā)生的事情..."李老師猶豫著開口，"我看到了...不可能是真的，對吧？"
時序直視老師的眼睛："您看到什么了，老師？"
"我看到你..."李老師突然皺眉，揉了揉太陽穴，"奇怪，我明明記得有件重要的事要問你..."
時序悄悄釋放出最后一點力量，銀光在眼底一閃而過："可能是您太累了，老師。昨天那場車禍把大家都嚇壞了。"
"對，車禍..."李老師的眼神逐漸清明，"是的，一定是這樣。謝謝你，時序，你真是個善解人意的孩子。"
看著老師走遠的背影，時序靠在墻上，感到一陣眩暈。這次記憶修改幾乎耗盡了他剩余的力量。他滑坐在地上，閉上眼睛等待虛弱感過去。
"哥哥！"時砂的聲音從遠處傳來。時序勉強睜開眼睛，看見妹妹焦急地跑過來，"你怎么了？臉色好白！"
"只是有點累，"時序勉強笑笑，"扶我去醫(yī)務室好嗎？"
時砂用力點頭，小小的身體努力支撐著哥哥。去醫(yī)務室的路上，時序看著妹妹專注的側臉，心中涌起一股暖流。
在這個世界上，只有時砂看到他時不帶任何恐懼或偏見，只把他當作"哥哥"來愛。這種純粹的感情，值得他用所有力量去守護。
醫(yī)務室里，校醫(yī)給時序量了體溫，認為他只是輕微低血糖，建議休息一會兒。時砂堅持要留下來陪哥哥，老師只好同意。
當時砂趴在床邊睡著后，時序輕輕撫摸妹妹的頭發(fā)，低聲說："我會一直在你身邊，砂砂。即使你看不見我，即使你忘記了我的能力，我也會用我的方式守護你。"
窗外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條紋狀的影子。時序伸出手，讓一道光斑落在掌心。他輕輕合攏手指，仿佛抓住了時間本身。
在這個靜止的瞬間，七歲的時間魔法師做了一個決定：為了妹妹，他愿意隱藏自己的非凡，融入平凡的日常；為了妹妹，他愿意忍受不被理解的孤獨；為了妹妹，他甚至愿意與時間為敵。
因為時砂，這個普通卻特別的小女孩，是他與這個世界最珍貴的聯(lián)結。
時序的手指在時砂的課本上方輕輕劃過，封面上幾道淺淺的劃痕立刻消失無蹤。他看了看鬧鐘——凌晨四點三十分，整個房子沉浸在睡夢中。這是屬于他的時間，可以自由施展魔法而不被發(fā)現(xiàn)的時刻。
"《三年級語文》..."時序低聲念道，指尖泛起銀光，書頁里所有時砂用鉛筆寫錯的地方自動修正，橡皮屑聚集成一個小球跳進垃圾桶。他滿意地點點頭，又轉向書桌上的鉛筆盒。
五支鉛筆自動削尖，橡皮擦煥然一新，連尺子上的小污漬也消失不見了。時序拿起時砂最喜歡的兔子掛件，輕輕一吹，上面沾染的果汁痕跡立刻褪去。
"砂砂明天會開心的。"他微笑著自言自語。
廚房里，時序站在灶臺前，看著平底鍋里的煎蛋自動翻面。旁邊的飯團自己塑形成可愛的動物模樣，蔬菜沙拉里的水珠在空中組成小小的漩渦然后消散——這是時序在去除多余水分，防止便當?shù)街形缱兊脻皲蹁醯摹?/p>
"哥哥的魔法便當最好吃了！"時砂昨天這樣說過，眼睛亮晶晶的。時序希望每天都能看到妹妹這樣的表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