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梔的公寓里,溫語柔坐在陽光充足的飄窗上,膝上放著一個紙箱。箱子里整齊排列著信封,每個信封上都標注著日期。她的手指輕輕撫過最上面的一封——"給淮川,2021年6月12日"。
"這些是什么?"夏梔端著熱牛奶走過來,擔憂地看著好友蒼白的臉色。
溫語柔接過牛奶,溫熱傳遞到冰涼的指尖。"信。"她輕聲說,"每天一封,寫了整整一年。"
夏梔瞪大眼睛:"你從來沒給過他?"
"沒有。"溫語柔微笑,那笑容讓夏梔心碎,"最初是想等他生日時一起送的。后來......"她的聲音低下去,"后來發(fā)現(xiàn)他大概不會在意。"
窗外的陽光透過薄紗窗簾,在溫語柔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。她看起來比三天前離開家時更加憔悴,眼下的陰影像是用最淡的水彩涂抹上去的。
"醫(yī)生說......"夏梔剛開口就被溫語柔搖頭制止。
"別說那個。"溫語柔從箱子里取出一封信,"我想把這些整理好。每封信里都夾著當天的檢查單或病歷......"她的手指微微顫抖,"至少讓他知道,不是我不告而別。"
夏梔突然奪過那封信,緊緊攥在手里。"你現(xiàn)在就告訴他!馬上!讓他知道他是個多么混蛋的——"
"夏梔。"溫語柔輕聲喚道,聲音柔和卻堅定,"愛不是交易。我付出是因為我愿意,不是因為他值得。"
夏梔的眼眶紅了。她看著面前這個瘦弱的女人,想起大學時代那個總是笑著幫所有人畫設計稿的溫語柔,想起婚禮上穿著白紗眼中含淚說"我愿意"的溫語柔,想起每次聚會都默默記住每個人喜好準備小禮物的溫語柔。
"你太傻了。"夏梔哽咽著說,卻把信輕輕放回了箱子里。
溫語柔只是微笑,開始一封封檢查那些信件。陽光在她纖細的手指上跳躍,像是試圖溫暖那些從未被閱讀過的文字。
與此同時,裴淮川正站在自家衣帽間里,對著滿柜的襯衫皺眉。以往每天早上,溫語柔都會提前為他搭配好當天的衣著——根據(jù)天氣、行程甚至他的心情?,F(xiàn)在,他面對按顏色和季節(jié)分類得一絲不茍的衣柜,卻不知從何下手。
"該死。"他扯下一件深藍色襯衫,卻發(fā)現(xiàn)袖扣不見了。翻遍抽屜,那些精致的袖扣像是集體叛逃了。最終他只能隨便抓一副湊合,領帶也選得不太協(xié)調。
出門前,他習慣性地看向廚房——那里沒有溫語柔忙碌的背影,沒有熱氣騰騰的早餐,只有冰冷的廚具整齊排列。冰箱上貼著一張便利貼,上面是溫語柔清秀的字跡:"牛奶在第二層,面包在冷凍室需要加熱,記得吃早餐。"
裴淮川盯著那張便利貼,胸口泛起一陣陌生的刺痛。他伸手想撕掉它,卻在碰到紙面時停住了。最終他轉身離開,什么都沒吃。
裴氏集團大廈里,員工們敏銳地察覺到總裁今天的異常。會議上,裴淮川比平時更加嚴厲,一個市場部主管因為報告上的小錯誤被罵得狗血淋頭。
"裴總今天吃火藥了?"散會后,幾個主管小聲議論。
只有林薇知道原因。她端著咖啡走進裴淮川辦公室,看到他正盯著電腦屏幕發(fā)呆——那上面是一份合同,光標在同一個位置閃爍了十分鐘。
"您的咖啡。"林薇輕聲說,小心地放下杯子。
裴淮川像是突然驚醒,端起咖啡一飲而盡。"蘇媛今天怎么樣?"他突然問道。
"蘇小姐恢復得不錯,醫(yī)生說下周可以出院。"林薇回答,猶豫了一下,"她問您什么時候去看她。"
裴淮川揉了揉太陽穴,那里有一根血管突突直跳。"今天下午吧。"他說,聲音里帶著疲憊。
林薇欲言又止,最終只是點點頭退出辦公室?;氐阶簧?,她悄悄打開一個加密文檔,記錄下:"第47次給藥,裴總情緒波動明顯增大。"
下午的醫(yī)院走廊明亮得刺眼。裴淮川手捧鮮花走向蘇媛的病房,卻在門口聽到里面?zhèn)鱽硇β?。透過門上的玻璃,他看到蘇媛正對著手機自拍,床頭柜上擺著他今早讓林薇送來的便當——盡管溫語柔已經(jīng)離開,這個習慣卻奇怪地延續(xù)了下來。
"淮川!"蘇媛發(fā)現(xiàn)了他,立刻綻放出燦爛的笑容。她今天化了精致的妝,完全看不出病人的虛弱。
裴淮川走進病房,將花束放在床頭。"氣色不錯。"他淡淡地說。
蘇媛撅起嘴,撒嬌般地拉住他的手。"你都不來看我,我都要悶死了。"她的手指在他掌心畫著圈,"記得大學時我生病,你可是逃課來陪我的。"
裴淮川下意識地抽回手。大學時代,蘇媛確實是他心中的白月光。她漂亮、活潑,是?;壍拇嬖?。當時她突然轉學離開,他甚至消沉了整整一個學期。直到遇見溫語柔——那個在美術社安靜畫畫的女孩,那個會在他熬夜復習時默默送來熱牛奶的女孩,那個從不要求什么卻給了他整個世界的女孩。
"公司很忙。"他簡短地回答,突然注意到蘇媛床頭柜上擺著好幾個便當盒,都是溫語柔的風格。一個奇怪的念頭擊中了他——這些年來,溫語柔每天早起準備的便當,全都送到了這里。
"你一直吃這些?"他指著便當盒問道。
蘇媛得意地笑了:"當然,這可是你特意為我準備的。"她拿起手機,"我還發(fā)微博了呢,粉絲都說羨慕我有這么貼心的男朋友。"
"我不是你男朋友。"裴淮川突然說,聲音比預想的更冷,"我們已經(jīng)分手十年了,蘇媛。而且我結婚了。"
蘇媛的笑容僵在臉上,眼中閃過一絲陰鷙,但很快又恢復了甜美的表情。"開玩笑的啦。"她輕快地說,"對了,聽說你和語柔......"
"我們很好。"裴淮川打斷她,盡管這是個徹頭徹尾的謊言。他站起身,"我還有會,先走了。"
離開醫(yī)院時,裴淮川的頭痛得更厲害了。他坐進車里,沒有立即發(fā)動,而是打開手機相冊。最上面是上周公司年會的照片,溫語柔穿著淡藍色連衣裙站在他身邊,笑容溫柔。他放大照片,突然注意到她手腕細得驚人,眼下也有淡淡的陰影。
為什么他沒早點發(fā)現(xiàn)?為什么他從未問過她是否不舒服?
回到公司,裴淮川發(fā)現(xiàn)辦公室角落里多了一個紙箱。林薇解釋說這是從溫語柔工作室送來的她的私人物品。
"夫人說......"林薇猶豫了一下,"說您可能需要辦公室的空間。"
裴淮川盯著那個紙箱,胸口像是壓了一塊石頭。他揮手讓林薇出去,然后慢慢打開箱子。里面是幾本畫冊、一些文具和一個小相框——他們的婚紗照。溫語柔連這個都退回來了。
他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素描本,隨手翻開,然后愣住了。頁面上是他的側臉,鉛筆線條流暢而傳神,每一筆都透著溫柔。他快速翻動頁面——全是他的畫像。吃飯時的他,工作時的他,睡覺時的他。有些是完整的肖像,有些只是速寫,但每一張都能看出繪畫者投入的深情。
最后一頁是一幅未完成的畫,隱約能看出是他們在廚房,他站在冰箱前,溫語柔從后面抱著他。畫邊寫著一行小字:"希望有一天,你能像我愛你這般愛自己。"
裴淮川的呼吸停滯了。他從未見過這些畫,也從未意識到溫語柔眼中的他是這樣的。在他記憶里,溫語柔總是在畫畫,但他以為那只是教學需要或是消遣。原來,他一直是她的繆斯。
紙箱底部有一個小信封,里面掉出一枚廉價的發(fā)卡——大學時他隨手買給她的禮物,當時只花了幾塊錢。她竟然保存了十年。
裴淮川坐在那里,手中的發(fā)卡輕得幾乎沒有重量,卻壓得他喘不過氣。他突然意識到,他可能失去了什么永遠無法挽回的東西。
與此同時,林薇正在自己的電腦上整理一份文件。文檔里詳細記錄了每次給裴淮川咖啡中添加藥物的時間、劑量,以及蘇媛的指示。她猶豫了很久,最終點擊了"保存"而不是"刪除"。
"我到底在做什么......"她喃喃自語,想起溫語柔每次來公司時都會特意問她是否吃過午飯,記得她對花生過敏。
窗外,夕陽西沉,將整個城市染成血色。在城市的另一端,溫語柔正將最后一封信放入紙箱。她輕輕撫過平坦的箱面,像是在撫摸一段即將封存的記憶。
"明天寄出去?"夏梔問。
溫語柔搖搖頭:"再等等。"她的目光落在墻上日歷的一個日期上——那是她預約的"生前告別儀式"的日子。"等一切都準備好了再說。"
夏梔沒有問"一切"指的是什么。她只是緊緊抱住了好友,仿佛這樣就能阻止時間流逝,阻止那個必然到來的結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