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液瞬間沖上頭頂,臉頰滾燙,隨即又褪成一片蒼白。我張了張嘴,想反駁,想否認,喉嚨卻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,發(fā)不出任何聲音。只能僵硬地站在那里,手里還捏著一塊被體溫捂得有些發(fā)軟的彩泥,像個被當場抓住的、狼狽不堪的逃兵。
他看著我瞬間褪去血色的臉,鏡片后的眼神似乎暗了一下。那里面沒有責備,沒有憐憫,只有一種近乎冷酷的……了然。
他不再看我,轉(zhuǎn)而看向那個捏小狗的小男孩,語氣恢復(fù)了慣常的平靜:“這樣捏,耳朵就不會倒了?!闭f完,他朝李姐那邊略一點頭,轉(zhuǎn)身便走。深灰色的身影穿過活動室,很快消失在門口。
留下我一個人,站在一群歡樂的孩子中間,手里捏著那塊冰冷的彩泥,右耳里尖銳的嗡鳴如同海嘯般席卷而來,幾乎要將我吞沒。
你的世界,正在靜音。
這句話像一個魔咒,在接下來的幾天里反復(fù)回響。它徹底擊碎了我鴕鳥般的逃避??謶窒裉俾粯永p繞上來,越收越緊。我開始整夜整夜地失眠,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嚴重。右耳的嗡鳴在萬籟俱寂的深夜里被無限放大,像無數(shù)只蟲子在啃噬我的神經(jīng)。我害怕閉上眼睛,害怕被那片無邊無際的寂靜徹底吞噬。
那個曾經(jīng)能短暫安撫我的“白夜聽診”直播間,成了我不敢觸碰的禁忌。點開它,就意味著再次面對那個刻在藥柜深處的“SLEEPLESS”,面對那個在寂靜深淵里同樣掙扎的程述白。這種共鳴,此刻只讓我感到窒息和恐慌。
我需要聲音。任何聲音。只要能蓋過那片該死的嗡鳴。
深夜兩點。窗外是死一般的沉寂。我蜷縮在沙發(fā)上,像一只受驚的困獸。右耳里的噪音如同永不停歇的引擎,瘋狂地折磨著我的神經(jīng)。絕望之下,我顫抖著手,摸出手機,胡亂地點開一個音樂APP,把音量調(diào)到最大,隨便選了一個勁爆的搖滾歌單,粗暴地將耳機塞進耳朵里!
震耳欲聾的鼓點、撕裂的吉他聲、狂躁的嘶吼如同洪水猛獸般沖進我的耳道!左耳瞬間被狂暴的音浪填滿,帶來短暫的、近乎麻痹的沖擊感。然而右耳——
“嗡——!??!滋啦——?。?!”
尖銳到極致的、如同金屬片被強行撕裂的劇痛猛地炸開!像一把燒紅的鋼針狠狠捅進了耳蝸深處!
“啊——!”我慘叫一聲,猛地扯掉耳機,手機“啪”地摔在地上!整個人痛得蜷縮起來,雙手死死捂住右耳,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!冷汗瞬間浸透了睡衣。
痛!尖銳的、無法忍受的劇痛!伴隨著那瞬間被引爆的、前所未有的巨大嗡鳴和撕裂感!
世界徹底扭曲了。左耳里是耳機被扯掉后殘留的、空洞的寂靜回響,右耳里是地獄般的噪音風暴和劇痛。我像被拋進了冰冷的海底,四周是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喧囂。
不知過了多久,劇痛才稍稍平息,變成一種持續(xù)的、沉悶的鈍痛和更加囂張的嗡鳴。我癱在冰冷的地板上,渾身冷汗,大口喘著氣,像一條瀕死的魚。視線模糊地落在地板上屏幕碎裂的手機上,那刺眼的光亮里,時間顯示著凌晨三點十七分。
一種巨大的、冰冷的絕望感,如同潮水般淹沒了我。
完了。
我顫抖著伸出手,摸索著撿起手機。屏幕碎裂的紋路像蛛網(wǎng),割裂了桌面壁紙上那只程述白折的、被我拍下來的白色紙鶴。那只曾經(jīng)帶來過一絲奇異感知的紙鶴,此刻在碎裂的屏幕里顯得如此脆弱和諷刺。
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滑動,帶著一種近乎自毀的決絕。通訊錄被點開,那個從未撥出過的、屬于市醫(yī)院耳鼻喉科的號碼,靜靜地躺在那里。指尖懸停在那個名字上方——程述白。
夜,死寂。
窗外沒有一絲風。
右耳里,那片被撕裂后的寂靜荒漠,正以一種更加蠻橫的姿態(tài),宣告著它的主權(quán)。
指尖落下。
**嘟…嘟…嘟…**