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只沾滿泥污、骨節(jié)粗大的手掌，帶著趙大輸紅眼后的狂暴和貪婪，如同禿鷲撲食腐肉，狠狠抓向瑤池（云瑤）手中那捧沉甸甸的銅錢和碎銀！
勁風(fēng)撲面，帶著濃烈的劣酒和汗臭！
死亡的威脅再次降臨，比山中的野狼更直接、更兇暴！
瑤池瞳孔驟縮！身體的本能快過意識，猛地將握著錢幣的手向后一縮！同時，另一只一直緊攥著、藏著東西的手，如同蟄伏的毒蛇，閃電般探出！
不是迎擊，而是揚撒！
一把混雜著干枯草屑和深褐色粉末的東西，被她用盡全身力氣，狠狠朝著趙大那張因貪婪暴怒而扭曲、逼近的臉龐揚了過去！
正是她之前按《草木經(jīng)》殘頁所述，以造化之氣微幅點化、又經(jīng)陳阿婆幫忙搗碎的茜草粉末——她準(zhǔn)備用來換取更多資源的強效金瘡藥粉！
噗！
深褐色的藥粉如同一片小小的煙霧，精準(zhǔn)地籠罩了趙大的口鼻和眼睛！
“??！什…什么東西！咳咳咳！” 趙大猝不及防，眼睛被藥粉糊住，辛辣苦澀的氣味直沖鼻腔和喉嚨！他下意識地閉眼、嗆咳，前沖的勢頭猛地一滯，雙手胡亂地在臉上抓撓。
就是現(xiàn)在！
瑤池（云瑤）強忍著因劇烈動作而牽動的斷骨劇痛，用盡最后一絲爆發(fā)力，身體猛地向旁邊一滾！同時嘶聲尖叫，聲音凄厲絕望，瞬間劃破小院的寧靜：
“殺人了?。【让 ?！趙大要殺人了——?。?！”
這聲尖叫，用盡了胸腔里所有的空氣，帶著瀕死的恐懼和極致的控訴，穿透了土墻，在午后相對安靜的村落里遠(yuǎn)遠(yuǎn)傳開！
陳阿婆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，隨即看到趙大捂著臉、狀若瘋魔的樣子，又聽到云瑤那撕心裂肺的呼救，瞬間反應(yīng)過來。積壓的恐懼和對云瑤的感激瞬間轉(zhuǎn)化為勇氣，她也扯開嗓子，用蒼老卻同樣尖利的聲音哭喊起來：
“快來人?。。≮w大要殺云姑娘！救命啊——！”
“咳咳…賤人！老子弄死你！” 趙大勉強睜開被藥粉刺激得通紅流淚的眼睛，暴怒徹底吞噬了理智。他抹了一把臉，看到滾到墻角、縮成一團(tuán)、瑟瑟發(fā)抖（偽裝）的瑤池，以及她手中依舊緊握的錢幣，兇性徹底爆發(fā)！他不再理會眼睛的刺痛，低吼一聲，如同失控的蠻牛，再次朝著墻角猛撲過去，蒲扇般的大手高高揚起，就要狠狠摑下！
千鈞一發(fā)！
“住手！！” 一聲帶著威嚴(yán)和怒氣的暴喝在院門口炸響！
一個穿著半新青色細(xì)布長衫、頭戴方巾、留著山羊胡的中年男人，帶著幾個手持鋤頭、扁擔(dān)的壯實村民，氣勢洶洶地沖進(jìn)了院子！為首的中年男人，正是本村里正趙有德。他此刻臉色鐵青，山羊胡氣得直翹。
趙有德下午剛被鎮(zhèn)上的稅吏訓(xùn)斥了一頓，心情正極度惡劣。突然聽到自家附近傳來凄厲的“殺人”呼救，還是那個最近讓他有點心煩的趙大家，頓時火冒三丈地趕了過來。
一進(jìn)院門，映入眼簾的景象更是讓他怒火中燒！
趙大那副兇神惡煞、撲向墻角的架勢，還有墻角那個渾身泥污、破衣爛衫、縮成一團(tuán)、抖如篩糠（瑤池精湛的表演）的可憐女子，以及旁邊哭天搶地、指著趙大罵“殺人”的陳阿婆！
光天化日，朗朗乾坤！在他趙有德的眼皮子底下，竟敢如此行兇？！這簡直是在打他這個里正的臉！尤其還有外村來看病的村民在附近！
“趙大！你個混賬東西！給老子住手！” 趙有德怒不可遏，指著趙大的鼻子厲聲呵斥。
趙大揚起的手僵在半空，被里正的怒喝和沖進(jìn)來的幾個村民懾住。他轉(zhuǎn)頭看到里正那張鐵青的臉，還有旁邊幾個同村壯漢不善的目光，酒意和怒火瞬間被澆滅了大半，只剩下本能的畏懼。
“里…里正大人…” 趙大訕訕地放下手，臉上糊著的褐色藥粉和通紅的眼睛讓他看起來既狼狽又滑稽。
“里正大人！您可要為我們做主??！” 陳阿婆像是看到了青天大老爺，撲過去一把抓住趙有德的衣袖，老淚縱橫，指著趙大哭訴，“趙大這個天殺的！他要把云姑娘賣給鎮(zhèn)上的窯子啊！剛才劉媽媽都來驗過貨了！云姑娘不肯，他就…他就拿著柴刀要砍死她?。∧?！您看云姑娘這滿身的傷！都是他打的啊！可憐云姑娘剛救了我家小寶的命?。±咸鞝敯?！開開眼吧！”
陳阿婆的哭訴如同連珠炮，句句誅心，將趙大的惡行赤裸裸地攤開在眾人面前。尤其是“賣妻”、“拿柴刀砍人”、“剛救了小寶命”這幾個點，瞬間引爆了圍觀村民的議論。
“什么？賣老婆？還是賣給窯子？趙大這缺德玩意兒！”
“怪不得柳絮兒…哦不，云姑娘被打成這樣！造孽啊！”
“云姑娘救了陳阿婆的孫子？就是那個快燒死的小寶？真的假的？”
“你看她手里還攥著藥呢！肯定是真的！趙大這畜生，恩將仇報啊！”
村民的指指點點和鄙夷的目光，如同無數(shù)根針扎在趙大身上。他臉色漲得通紅，想要辯解：“放屁！她胡說！這賤人藏私房錢！還拿藥粉迷我眼睛！我…”
“你閉嘴！” 里正趙有德厲聲打斷他，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。賣妻、行兇，這已經(jīng)夠惡劣了，更讓他怒火中燒的是——
“趙大！” 里正的聲音如同寒冰，死死盯著趙大，“我問你！上個月初七，我家東廂房第三個瓦罐底下，我娘子那支鳳尾鑲綠松石的銀簪子，是不是你偷的？！”
轟——！
這句話如同晴天霹靂，狠狠劈在趙大頭上！他瞬間臉色煞白，如同被抽掉了骨頭，雙腿一軟，差點癱倒在地！眼神慌亂驚恐到了極致，嘴唇哆嗦著，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！他偷簪子的事，云瑤這賤人知道，怎么…怎么里正也知道了？！難道她真喊出來了？！
趙大這副做賊心虛、魂飛魄散的模樣，落在里正和所有村民眼里，就是不打自招！
“好你個趙大！” 里正氣得渾身發(fā)抖，指著趙大的手指都在顫抖，“偷雞摸狗，賭錢敗家，毆打妻子，現(xiàn)在還敢賣妻行兇！你眼里還有沒有王法？！有沒有我這個里正？！”
“里正大人！還有張癩子！” 墻角傳來一個虛弱卻異常清晰的聲音?，幊兀ㄔ片帲┎恢螘r抬起了頭，臉上沾著泥污和淚痕（偽裝），眼神卻帶著一種奇異的、洞穿人心的冷靜，她伸出顫抖的手指，指向躲在人群后面、正想偷偷溜走的張癩子，“他…他是幫兇！他攛掇趙大賣我！他還…還偷了里正娘子養(yǎng)在后院蘆花雞窩里的…那三只剛開襠的下蛋母雞！就在五天前…傍晚…雞毛藏在…他家柴垛最底下…”
“什么？！” 里正老婆的尖叫聲瞬間拔高，像一把錐子刺破空氣！她原本只是跟著來看熱鬧，此刻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，猛地跳了起來，張牙舞爪地?fù)湎蚰樕查g慘白的張癩子，“好你個張癩子！老娘就說那三只蘆花雞怎么不見了！原來是你這遭瘟的賊骨頭！還我雞來！老娘跟你拼了！”
場面瞬間混亂！里正老婆揪住張癩子又抓又撓，張癩子抱頭鼠竄連聲告饒。圍觀的村民哄堂大笑，指指點點，看向趙大和張癩子的眼神充滿了鄙夷和幸災(zāi)樂禍。
里正趙有德的臉色，已經(jīng)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。家宅被竊，還是被兩個村痞偷的，這簡直是把他的臉面按在地上摩擦！尤其還在這么多村民和外村人面前被當(dāng)眾揭穿！
“反了！反了天了！” 趙有德氣得山羊胡直抖，胸膛劇烈起伏。他必須立刻挽回顏面，樹立權(quán)威！
“趙大！張癩子！” 里正的聲音如同驚堂木拍下，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(yán)，“你們兩個混賬東西！偷雞摸狗，敗壞村風(fēng)！趙大更是禽獸不如，虐妻賣妻，持械行兇！罪加一等！”
他環(huán)視一圈憤怒（里正老婆）和鄙夷（村民）的目光，猛地一指趙大，厲聲道：“趙大！念在鄉(xiāng)里鄉(xiāng)親，今日暫且饒你一頓板子！但死罪可免，活罪難逃！罰你明日開始，去祠堂前跪足三天三夜！向祖宗請罪！再罰你給陳阿婆家挑水劈柴三個月！敢少一天，老子打斷你的狗腿！還有，從今往后，再敢碰云姑娘一根手指頭，老子親自把你扭送縣衙，按律治罪！”
他又狠狠瞪向被里正老婆撓得滿臉血道子的張癩子：“張癩子！你為虎作倀，偷盜成性！罰你給老子家修葺豬圈、清理糞坑一個月！少一天，你也給老子滾去祠堂跪著！”
最后，里正的目光落在墻角那個依舊“瑟瑟發(fā)抖”、滿身狼狽的女子身上，語氣稍微緩和，帶著一絲安撫和施舍的意味：“云姑娘，你受委屈了。趙大這畜生，本里正已經(jīng)重重罰他！諒他以后也不敢再犯！至于你…” 他看了一眼陳阿婆家低矮的土屋和陳阿婆懇求的眼神，“陳阿婆家旁邊那間堆柴的破棚子，收拾收拾，你暫且住下吧。也算村里給你個落腳地?！?/p>
塵埃落定。
趙大和張癩子如同斗敗的公雞，在村民的哄笑和鄙夷中，被里正帶來的壯漢像拖死狗一樣押走了。圍觀的人群也漸漸散去，只留下竊竊私語的議論。
小院里終于恢復(fù)了安靜。
陳阿婆長長舒了一口氣，拍著胸口，心有余悸地走過來扶起瑤池（云瑤）：“云姑娘，嚇?biāo)览掀抛恿?！多虧了里正大人?。∵@下好了，那殺千刀的再不敢欺負(fù)你了！快，快進(jìn)屋歇著！”
瑤池（云瑤）在陳阿婆的攙扶下，慢慢站起身。她看著趙大和張癩子被押走的方向，又看了看里正離開的背影，臉上沒有任何劫后余生的欣喜，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靜。
借刀殺人，狐假虎威。凡俗的權(quán)謀，如此粗陋，卻又如此有效。
她低頭，看著自己依舊沾著金瘡藥粉、緊握著一把錢幣的手。錢還在。更重要的是，體內(nèi)那股來自陳阿婆的、溫暖而持續(xù)的愿力細(xì)流，并未因剛才的沖突而中斷，反而更加穩(wěn)固地滋養(yǎng)著她斷裂的腿骨和受損的內(nèi)腑。
一個簡陋的柴房，一個暫時的安身之所。
“阿婆，” 她的聲音依舊虛弱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，“麻煩您，幫我收拾一下那個棚子?！?/p>
她的目光越過低矮的土墻，望向遠(yuǎn)處。危機暫時解除，但更大的隱患如同陰云，從未散去。
人群散盡的角落陰影里，張癩子掙脫了押送的人（里正主要目標(biāo)是趙大），捂著被抓花的臉，眼中閃爍著怨毒無比的兇光，死死盯著陳阿婆家那個破敗的小院。
“云瑤…賤人！等著！老子認(rèn)識黑風(fēng)寨的仙師…專治你這種邪祟！你的死期到了！” 他對著院墻的方向，無聲地、惡毒地詛咒著，然后一瘸一拐地溜進(jìn)了更深的陰影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