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三天后，清晨薄霧未散盡，李家塬西面一處相對平緩向陽的坡地上，聚了黑壓壓一片人。

五十來個精壯漢子，多是李家佃戶，也有鄰村聞風來碰運氣的短工。穿著打滿補丁的短褐，

扛著鋤頭、鎬頭、鐵鍬，手提裝水葫蘆和裝干糧的粗布袋，

臉上混著對新活計的茫然、對管飯的渴望、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慮——挖坑？

東家少爺莫不是病燒糊涂了？李濟生穿著半舊的靛藍棉布直裰和耐磨千層底布鞋，

站在坡地一處凸起的土梁上。臉色還有些蒼白，但腰桿挺的筆直，晨風拂過額前的碎發(fā)，

露出底下沉靜如水的眼睛。手里沒拿圖紙，但所有的線條已經(jīng)刻在了他的腦子里。

“都靜一靜！”李忠扯開嗓子喊，人群中的嗡嗡聲逐漸低了下來，

幾十雙眼睛齊刷刷看高處的少東家。李濟生沒講大道理，沒許空頭愿。

他指著腳下裸露的黃土和零星幾叢枯草叢生的坡地：“就是這片坡。水從這流下去，存不住，

土也跟著水跑光了，種不了莊稼。咱挖坑，為的是把水留住，把土釘死在坡上！

”他跳下土梁，走到坡地邊緣，從李忠手里接過嶄新的鋤頭。把鋤頭在手里掂了掂，

然后選定位置，掄鋤挖下。“看好了！”動作不算嫻熟，帶點城里人初干農(nóng)活的生澀，

但目標明確，力道沉穩(wěn)。鋤頭翻飛，黃土塊塊掘起。挖得快，

半圓形、面盆大小淺坑雛形出現(xiàn)。放鋤頭，蹲身，手把坑底拍平實，

挖出濕土堆坑口朝坡上那邊，腳仔細踩實、拍緊，壘起三寸高弧形小土埂?！熬瓦@樣挖！

坑要半圓，口朝坡上！埂子要結實，能擋住水！”他起身，指著挖好的坑說道，“坑與坑間，

隔兩步距離，錯開排，別排成線！雨水順坡流進坑，被埂子擋住，水滲土里就存住了！

”他演示完，把鋤頭遞給旁邊看得最仔細、眼神最機靈的一個后生：“二牛，你照我挖的，

旁邊再挖一個試試?！苯卸５暮笊o張接過鋤頭，依葫蘆畫瓢，雖然動作慢了些，

但也有模有樣。李濟生站在一旁不時指點：“坑底再平點…埂子拍實點…對，就這樣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