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濕又冷，寒徹骨髓。雨水順著額角淌下，模糊了我的視線，

只在眼角余光里瞥見一抹明黃——司禮監(jiān)掌印太監(jiān)呂芳手中的圣旨。那黃帛吸飽了雨水，

沉甸甸的，仿佛托著的不是紙卷，而是一塊浸透了不祥的裹尸布?！啊钐斐羞\(yùn)皇帝，

制曰：浙東大水，田廬蕩洗，萬民待哺。然天意渺渺，不絕生路。民間水缸突生‘祥肉’，

瑩白如玉，食之身強(qiáng)體健，實(shí)乃……”呂芳的聲音尖利刻板，穿透雨幕，

卻失去了往日的清晰，像被水泡爛了紋理的木杵在桶壁上刮擦，“……實(shí)乃皇天庇佑，

賜此神瑞于朕民。卿，張?jiān)馈眳畏悸宰魍ｎD，目光如冰冷的鋼針，精準(zhǔn)地扎在我臉上，

雨水也順著那張蒼白的無須面龐滑落?！叭晁匾愿删?、明察聞名于朕前?！彼溃?/p>

“即日啟程，親赴浙東，將此‘水菩薩’祥瑞取回京中?！薄叭』鼐┲小彼膫€(gè)字，重逾千鈞。

我聽得明白，那不僅僅是“取回”，更是“驗(yàn)證”，

是皇帝那雙藏在重重宮闕、鉛砂丹爐之后的眼睛，

要從我這里窺探一個(gè)答案——這莫名其妙的腐肉，當(dāng)真是祥瑞？還是更大的禍端隱于其下？

亦或，僅僅是他需要的一塊裝點(diǎn)“盛世”的粉飾？

一股寒氣從浸透的膝蓋沿著脊柱一路竄到后頸，遠(yuǎn)比冰冷的雨水更刺骨。“微臣……領(lǐng)旨。

”我俯首，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、飽脹著雨水的青石板上，咚的一聲悶響，伴隨著水花。

聲音被無邊無際的嘩嘩雨聲輕易吞噬。